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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第1页)

雾凇开始消散的那天,苏晴是被窗玻璃上的水珠惊醒的——不是凝结的冰花,是雾凇融化后顺着玻璃往下淌的水,在窗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痕,像谁哭花的脸。她猛地坐起身,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第一反应就是摸颈间的银锁——冰凉的金属还贴在锁骨上,带着夜里的冷意,可转头望向窗外,老樟树枝桠上的莹白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只剩灰蒙蒙的湿痕,像被人用湿抹布狠狠擦过,只在最细的枝梢上留着零星的冰晶,在晨光里闪着微弱的光,像快灭的萤火。

“双儿!”她连鞋都没穿,赤着脚踩过冰凉的地板冲出门。脚底刚碰到院门口的融雪,就被刺骨的冷激得发麻,湿泥顺着脚趾缝往上钻,黏糊糊的难受。可她顾不上这些,跌跌撞撞跑到樟树下——树下的积雪早已化得只剩一滩滩泥泞,昨天映着双生雪的那片区域,此刻是个浅浅的水洼,倒映着光秃秃的枝桠,连一丝雾凇的影子都没有。她蹲下来,指尖在泥水里乱摸,指甲缝里塞满了深褐的湿土,指尖蹭到石子都没察觉疼,可摸到的只有冰冷的泥水,没有双层的雪影,没有另一个时空的樟树,更没有那个穿浅灰大衣、发间别着紫阳花的身影。

“怎么会没有……”苏晴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她明明记得梦里热可可的甜香,记得银锁拼合时“咔嗒”的轻响,记得画纸上两个身影并肩站在雾凇下的模样,那些画面清晰得像昨天刚发生,可此刻落在眼里的,只有融化的雾凇和冰冷的泥泞。她忽然慌了,像手里攥着的沙子正在慢慢漏光,必须抓住点什么,哪怕是碎片,也要证明季双真的存在过,证明那些不是她臆想出来的梦。

她疯了似的冲回老院,撞开房门时,门框都发出“吱呀”的响。她把木盒从抽屉最底层拽出来,倒扣在书桌上——泛黄的《双雪记》、碎成渣的紫阳花瓣、拼合的银锁,还有那本夹着干枯花瓣的旧速写本,哗啦啦散了一桌。她蹲在桌前,一页页翻着《双雪记》,指尖划过那些“自己的笔迹”,可越看越慌——纸页上的墨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三十一年冬”的“冬”字只剩淡淡的墨痕,稍不留意就会和纸纹混在一起;她捏起一片紫阳花瓣的碎渣,指尖刚碰到,花瓣就化成了褐色的粉末,从指缝里漏下去,落在桌上,被穿堂风一吹,瞬间散得无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不是这样的……”她抱着那本旧速写本,手指抖得厉害,好不容易翻到画着双生樟树的那页。画纸上的雾凇还在,用靛蓝和银灰调的颜料还算清晰,可季双发间的紫阳花已经淡成了一层浅紫的影子,像被雨水长时间浸泡过,连花瓣的轮廓都模糊了;颈间的银锁更是看不清纹路,分不清哪半刻着“季”,哪半刻着“晴”,只剩一团模糊的银灰色。她抓起桌上的画笔,蘸了最深的紫颜料,想把紫阳花补得浓些——可笔尖落在纸上,手却控制不住地抖,颜料顺着纸纹晕开,在画里季双的衣角上洇出一团紫雾,反倒把原本就模糊的身影弄得更乱,像被眼泪泡过的画。

从那天起,苏晴彻底陷入了疯狂的寻找。她把画室里所有的画都翻了出来,堆在地上像座小山——去年春天画的野雏菊,花瓣是嫩黄的,花蕊沾着模拟晨露的白颜料;前年冬天画的枯枝,用深褐和墨黑勾勒,连树皮的裂纹都画得清晰;还有学生的习作、参展的作品,一张一张地看,手指拂过画纸的每一寸,希望能找到哪怕一笔和季双有关的线条,哪怕是一朵紫阳花的影子、一片雾凇的冰晶——可没有,所有的画里只有阳光、花草和陌生的路人,连一片雾凇的冷色都没有。学生们围过来,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和凌乱的头发,小声劝她:“老师,您休息会儿吧,画我们来整理就好。”她却猛地抬起头,把手里的画纸狠狠扔在地上,嘶吼着:“你们不懂!她真的存在!她不是我编出来的!”画纸落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响,边缘卷了起来,像在无声地叹息。

她去问巷口扫雪的老人。老人正弯腰用竹扫帚扫着路边的残雪,听到她的问题,直起身皱着眉想了半天,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最后摇着头说:“姑娘,你是不是记错了?这几年冬天,除了你总在樟树下待着,我从没见过什么穿浅灰大衣、别紫阳花的女子。”她又跑到街角的早餐铺,老板正用长勺搅着大锅里的豆浆,蒸汽漫在他脸上,笑着说:“你呀,一直都是一个人来买豆浆,每次都要加两勺糖,从没带过人一起来。”

每一句话都像冰锥,狠狠扎在苏晴心上。她回到老院,把自己关在屋里,连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壁炉里的炭火早就灭了,只剩下一堆泛着冷光的灰烬,屋里冷得像冰窖,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只是坐在书桌前,对着桌上的银锁和《双雪记》发呆。她一遍遍地摸银锁,指尖把锁身的铃兰纹路都摸得发亮,嘴里反复念着“双儿”,声音从一开始的急切,慢慢变成沙哑的呢喃,像在跟空气对话——好像只要念得够久,季双就会像梦里那样,推开房门走进来,笑着说“晴晴,我回来了”。

有天晚上,她坐在桌前就睡着了,做了个模糊的梦。梦里是一片白茫茫的雾凇林,雾浓得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空气里满是冰晶的冷意。季双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浅灰大衣的衣角在风里轻轻飘,发间的紫阳花泛着淡紫的光,像雾里唯一的亮色。她想跑过去,可脚下像踩着棉花,怎么也挪不动,双腿沉得像灌了铅;她想喊“双儿”,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季双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像被雾凇融化的冰晶,一点点散在空气里。

“双儿!”她惊叫着醒来,眼角全是滚烫的泪,顺着脸颊落在桌上,砸在《双雪记》的纸页上。书桌上的银锁不知何时从颈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在空荡的屋里回荡,撞在墙上又弹回来,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片死寂。

苏晴弯腰捡起银锁,指尖碰到锁身的瞬间,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春天——她把银锁放进木盒时,心里想着“不过是场梦”,轻松得像丢掉一块没用的石头;可现在,她却把那场“梦”当成了自己的人生,把虚幻的约定当成了活下去的念想。她看着窗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老樟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晃着,连最后一点冰晶的光都没了;桌上的《双雪记》字迹越来越淡,紫阳花瓣的碎渣早已被风吹散,只剩下那枚银锁,还能证明她不是在疯话。

她忽然分不清,到底是季双消失了,还是她自己,正随着雾凇的融化,慢慢掉进了记忆的缝隙里——一边是所有人都否定的“现实”,一边是清晰到心疼的“记忆”,她像被夹在两个时空中间,找不到出口。

苏晴把银锁重新挂回颈间,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让她莫名觉得安心。她把《双雪记》和速写本慢慢放回木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桌上的泥泞已经干了,留下一圈深褐的印子,边缘不规则,像个模糊的句号,画在这场没结局的约定里。她知道,她可能再也找不到季双存在的痕迹了,可能永远都等不到那个穿浅灰大衣的身影,可她还是不想放弃——只要颈间的银锁还在,只要梦里的画面还没消失,她就会一直找下去,哪怕最后找到的,只是自己模糊的记忆,只是一场无人相信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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