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管家无措地搓搓手:“小姐,那苏大人是请还是不请?”
“请!”
过往吕金枝在外头厮混时,这苏大人就时时登门,大多是她将哪个市井纨绔打了满头包,又或是将哪家青楼妓馆的女子拐跑了,吕严习以为常,干脆避回书房。
首辅家的大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跟吕家攀上点什么却苦无门路,苏贤苏大人却以这种方式时时在吕家进出,无形中也算长了脸,踩到了高枝儿。是以,每回入门时,也都是笑眯眯的。这回却不知怎么,走进来时竟苦着一张脸。瞧着他神态扭捏,吕金枝更加疑惑了:“苏大人,我思来想去,近来确实不曾行下什么纨绔之事,究竟何人告我?”
苏贤轻声一叹:“刘氏刘舒。”
刘舒?她不是刚被大皇子救回来吗?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到衙门瞎添什么乱?
吕金枝头疼地道:“所告何事?”
苏贤将脸拧成苦瓜:“刘小姐状告小姐徇私舞弊,在江阴时收了江阴巡抚的银钱物件,非要下官前来调查取证,还说要请小姐到衙门当面对质。”
吕金枝挠挠脑袋,记得自打那日喷了她一脸茶水,本着人道主义,便着人将她放了出来。莫非递账本的那日,范通来送银子,被她瞧见了?
太子面前不提,大皇子面前不提,偏偏在她婚期定下之时告到衙门,存的是什么心?
吕金枝皱眉:“我确实收了范大人一盒子首饰,但那只是范大人提前送给我的新婚贺礼,至于徇私舞弊,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我既不是朝中官员,又不是钦差大臣,徇什么私?舞什么弊?”
苏大人一脸菜色:“小官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可今日衙门口人头攒动,甚至有人带头闹事,非说小姐收受贿赂,担不得太子妃位,反而对那刘氏很是同情。”沉吟片刻,他道,“按理说,贪腐之事理应告到都察院去,刘氏特地跑到衙门口来诋毁小姐,又引得百姓猜测,是不是另有所图?”
如此一说,她倒想起来,当日私奔的传闻还没澄清,百姓皆以为刘舒跟太子才是才子佳人,她横插一脚,自然引得世人气愤。加之今日将她这么一告,百姓便一窝蜂地都站到了刘舒的阵营。所谓舆情,大多时候正是这些文人骚客逐利的利器。吕金枝苦笑道:“刘家所图的,自始至终不过是我的太子妃位罢了。”涉及太子妃位之争,苏大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头奉承。末了又问:“那依小姐看,今日之事小官当如何处置?”
能怎么处置?堵得住这桩案,堵不住这张口。
吕金枝默了默:“这样,那一盒子首饰你带到衙门,就说是范大人提前送的新婚贺礼,若她还是不依不饶,你就收缴充公。至于百姓再要如何言说,就当,就当我吕金枝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精神生活做贡献了。”
就这样处理,全然不似吕家千金睚眦必报的性情。苏贤张嘴愣了好一阵,才道:“小姐不拘小节,心胸开阔……”
被她不耐地打断道:“行了行了,跟着领东西去,我烦着呢。”自打从江阴回来,身边的腌臜事就一茬接着一茬,私奔的事还未澄清,大皇子又派人劫了税银,昨夜好不容易查到了薛小将军,刘舒这边又跑到衙门将她告了。整肃贪腐的都察院不去,偏偏跑到人多势众的衙门口……吕金枝捂着脑袋直叹气,惹不起,惹不起,文人当真惹不起。
好在婚期已经定下,礼部也在风风火火地操办,这场婚事不是刘家诋毁几句就能逆转,眼下还是调查薛小将军要紧。回房换了身男人衣裳,又拿折扇将脸挡严实了,吕金枝偷着从后门溜了出去。
昨夜让卫川打听过,薛胤就住在西街胡同的将军府上,马车过去一炷香,步行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一路上,百姓都在谈论太子的婚事,说到刘舒时,皆惋惜摇头:“可惜了刘氏一肚子才情!”说起吕金枝时,却义愤填膺,“嗜财如命,蛮横!凶残!”
好几回吕金枝都想撸袖子上去理论几句,忍了忍还是抖抖扇子召出卫川:“百姓对我误解很深啊!你说我要不要施个粥,捐个善堂什么的挽回挽回形象?”
卫川绝望摇头:“属下觉得做也无用。”
吕金枝不解:“这是为何?”
卫川挠挠脖子:“属下觉得,百姓们没有误解。”
吕金枝:“……”
“欸?主人,你怎么不走了?”
主人气沉丹田,在原地运了个功,一爪子朝他挠下去。
“啊—疼!疼!”
薛胤乃归德大将军之子,家世不俗,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寻常宅邸要威武几分。待到薛府的大门,卫川先一步翻上房顶匿了,吕金枝则化名金子,淡然自若地向门房递了名帖。特地穿回男装,她就是想看看,薛小将军见到久违的金公子是何表情。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薛胤便满脸惊异地亲自迎了出来:“金兄?果真是金兄?”台阶下的公子五官秀美,手提折扇,月白色的长袍加身,如衔了抹春风般的唇角向他微微一笑:“薛小将军,别来无恙?”
临风而立的,不是两位皇子昔日争抢的金公子又是何人?
薛胤喜上眉梢:“无恙无恙,快,快,进来说话。”一路穿门越院,薛胤将她引到了偏院的大堂。升炉子沏茶,拿垫子端点心,薛小将军恨不能亲自上场。可他再是如何热情如火,消失许久的金兄却只朝着他的眼睛望啊望,望得他心里发慌。
其实吕金枝只是在细细端详他的眼睛与劫持刘舒的黑衣人有无相像,但落到薛胤眼里却变了个样。大皇子曾说过,这位金公子是他派到太子身边的眼线,与寻常的男子有些不一样的癖好,这么个望法,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尤其一想起那日溢香楼醉酒,金公子不指旁人,偏偏指着他,要他相送,薛小将军就觉得后背一片冷汗。
尴尬地坐了一会儿,薛胤轻咳一声:“天气渐冷,金兄不若将扇子放一放,免得着凉。”
吕金枝这才发觉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有些失礼,忙捧了茶水端在手里:“不打紧,我虚火旺。”
薛小将军更是吓得不轻,赶紧转移话题:“自打溢香楼一别,京都便再没了金兄的消息,不知前一阵金兄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