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的是越灵珺泄密的那一次,积压的不满早已逸散,此时只是就事论事,至多有心揶揄。可落在迟星霁耳中,却多了几分别的深意。
“……之前是我不对,我并非有意欺瞒,”迟星霁稍稍沉默,随后垂了眉目诚恳道,“今日不过是怕吵醒你,想着去找一个合适的书架,未果,却又寻了些书来。”
他一动作,露出怀中抱着的物件来,作证他所言非虚。
“我既知你不喜,往后会……谨慎行事,尽量不再犯。”
连蔷一时失言,她心存调侃之意,得到了这样正式的答复,反而有些措手不及。
再一想,连蔷索性颔首应下,心安理得地领受。犯错的又不是自己,何必受之有愧?
“那么多书随意放着确实没什么体统,你还需要什么?我带着你慢慢添置就是。”
这番话说着暗含私心,连蔷叫自己的语气自然些,迟星霁不知是没觉察出还是觉察了又不愿点破,倒是未置可否。
“我还有一事要同你说——我近日大抵会回去取一趟灵树,我会快一些赶回来。”
如果不是他提起,连蔷还真要忘了这一遭,一面暗笑他所说极快应验,一面问道:“方才刚说完,便要兑现么——要不要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迟星霁果断摇头,“路途遥远颠簸,重塑肉身绝非易事,你还是留下来养精蓄锐好。”
迟星霁心意已决,连蔷也不强求,省得劳累。她要转身回去补补觉,见迟星霁还呆立在那儿,似是欲言又止。
“还有事?”连蔷决定主动提问,拉他一把。
经她一说,迟星霁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书卷经术法一收,腾出来的手伸向袖中,捧出一支花簪来。
他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连蔷心跳由此漏了一拍,看着他走近,竟不知自己的目光要放在哪儿,直到迟星霁站定,她无措的手脚才有了些力气。
“……我无意中瞧见的,觉得很衬你。”
连蔷顺势放低视线
,细细看去——那是支由温润白玉雕成的簪,簪头是一朵半开半拢的莲花,明明与二人手背上的并不相似,却会叫人无端联想到一起去。
魔界卖这等小玩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连蔷万万想不到会有人买下送她,这个人……还是迟星霁。
她怔神间,迟星霁会错了意,以为她不喜,不愿收下,目光一黯,欲收回。连蔷来不及多想,一握,一人抓住一端,发簪就这样悬在空中。
最终是连蔷先收回了手,微微垂首,故作镇静道:“……赠人发簪的寓意,仙君不会不懂吧?”
迟星霁的回答也是预想之中:“自然懂得。”
这番对话点到即止,二人却心照不宣,迟星霁顺势又上前一步。
直至他距自己仅几寸之遥,连蔷方想起,她醒得匆忙,鬓发未理,眼下是极其凌乱的模样——
然而为时已晚,迟星霁的双手已抚上她的发丝,却良久不动,再开口,似是略带笑的一声:“好像,没有地方落脚。”
连蔷气恼,欲作罢要走。迟星霁不敢再有调侃之举,径直将簪身插入脑后松松侧盘的发髻中,算是叫它有了个归宿。
事毕,迟星霁要退开一步。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连蔷鬼使神差般抬起了双手。
——那是个相拥的姿势。
迟星霁只要稍稍后仰,便能避开这个不算亲密的拥抱,但他没有挣脱,堪称默许般地,甚至还凑上前了些许,使得这个冒犯的拥抱更进一步,落到实处。
然后,迟星霁亦抬起手。
连蔷恍惚想,这似乎是他们重逢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
不是形势所迫,只是纯粹地……拥抱了一下。
两个人不算快地分开。连蔷抚上鬓发上的花簪,触手温润,低头道:“……多谢。”
迟星霁缓缓点头,视线亦没有看她:“无需言谢。的确很衬你。”
他何时离开的连蔷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声从心房穿入耳中,近乎震耳欲聋。
迟星霁两三日后便启程了。再度回归独身一人,连蔷倒没多大不习惯,许是心中有了盼头。
闲来无事,她就换着花样盘发,再揽镜自找半日,恨不得找出个最适配花簪的发饰。
待清醒过来,连蔷又会羞恼于自己竟这样沉溺,浪费时日。随即转念一想,还能拥有如此寻常的烦恼,何尝不是幸事一件。
她算着日子,守着院子,等待迟星霁归来,没想到先迈入院落的,另有其人。
将琅来时,连蔷还未顾得上欣喜,就被他的肃穆面色震慑到,只好站在一旁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