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样依偎着,不需要更多言语。窗外是丽江亘古不变的宁静夜色,远处雪山的轮廓在月光下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我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在剧本围读会上,她坐在角落,低着头,长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回答问题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制片人和导演对她提出修改意见时,她只是点头,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那时我以为她只是性格内向,不善交际。
后来,因为剧本细节的沟通,我们有了更多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才渐渐发现,她那看似脆弱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丰富而深邃的内心世界。她对人物心理的把握精准到可怕,对情感层次的构建细腻入微。她笔下的人物,哪怕是一个配角,都拥有完整的灵魂轨迹。
我被她的才华吸引,就像飞蛾注定要扑向火光。
但靠近之后,我才看清那火光并非始终稳定燃烧,它时而炽热明亮,时而又摇曳欲熄,被自身投下的浓重阴影所笼罩。我见过她因为一句无心的批评而整夜失眠,见过她陷入抑郁期时对一切失去兴趣的麻木,也见过她在情绪高涨时思维奔逸、彻夜写作后、精力透支的虚弱。
我心疼,也无措过。我不知道该如何拥抱一个浑身是刺、又害怕被拥抱的人。
是那次,她因为网上突然涌起的针对她早期作品的恶意解读而情绪崩溃,在我面前哭得喘不上气,颤抖着说出“我不写了,我什么都写不出来了”的时候。我看着那双被绝望和泪水淹没的眼睛,忽然明白,我不能只是站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她沉下去。
我必须跳下去,游到她身边,哪怕会被她的恐慌所伤,也要牢牢抓住她。
我带她来了丽江。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选择。我需要带她离开那个让她窒息的环境,找一个能让呼吸顺畅一点的地方。我知道这像是鸵鸟政策,但有时候,暂时的“逃离”是为了积蓄重新面对的勇气。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这里的阳光,雪山,古朴的院落,慢节奏的生活,还有和姐那种不追问、不打扰的温柔,都在悄然滋养着她。而我能做的,就是陪着她,用尽可能多的耐心和坚定,告诉她——“你值得被爱,值得拥有美好的一切,包括健康的身体,平静的情绪,和光明的未来。”
这个过程,并不总是温馨浪漫。她会有反复,会突然陷入沉默,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而否定全部的努力。有时,我也会感到疲惫,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带她走出那片泥沼。
但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起今天在吾沙村,她看着那场丧仪时,眼中那簇微弱却执着的光。会想起她刚才敲下那些关于生死的、带着力量的字句。
她在努力。那么努力地,想要好起来。
这本身就是世界上最动人的事情。
我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累了就早点休息。”我说。
“再等一下下。”她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在触摸板上滑动,似乎还在回味自己刚刚写下的文字。
我笑了,不再催促。拿起旁边沙发上看到一半的书,重新坐回床头,就着温暖的灯光翻阅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偶尔敲击键盘的细响,和我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凝固在这方小小的、充满了纸质墨香和电子光晕的空间里。
这就是我想要的“以后的家里”的样子。不需要多么奢华,只要有彼此,有安宁,有各自专注的事情,也有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安心。
我知道前路依然漫长且布满荆棘。网上的风波不会轻易平息,她的病情可能会有反复,我们还要面对来自各自行业和家庭的可能压力。
但此刻,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和规律的键盘声,看着窗外那片被星光和雪山守护的夜空,我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力量。
守望一朵花的绽放,需要的是耐心,是相信,是无条件地提供阳光和雨露,而不是急于看到结果。
而我,愿意做她永远的守望者。
直到冰雪消融,直到春暖花开。
直到她真正相信,自己就是那朵,独一无二、值得世间所有美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