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傍晚,暮色四合,沈瑶卿刚踏出府门,就在转角处被人堵住去路,那人蒙着面纱,往她手中迅速塞了一张纸条,便疾步离去,连句话也没说。
沈瑶卿将纸展开一看,是丁砚之传来的消息,他已派人打听到消息,他要寻的东西就藏在卢淮景的书房中。
她浏览完后,快速将纸撕碎,心中犯疑,丁砚之以往费了不少苦功,都未能得知下落,这一次怎会如此轻易,就如一个连罅隙也没有的地方,竟突兀地透出一丝风,实在蹊跷。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一场鸿门宴,她也不得不赴。
她去将军府中,按例给何临霜施针,不过今夜,卢淮景却不在身侧监视她,也不曾露过面,她越发觉得诡异,不过,今日已是最后期限,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收拾好医箱,试探性问了一句:“夫人,将军今夜不在府中?”
经过一番医治,何临霜的双眼虽不能与从前一样视物,但已迷迷糊糊能看清些许微光,只是,所有事物映在她眼底,都化作一团一团迷蒙的泡影,她对此已是心满意足。
卢淮景从未带女子入府过,虽说这位沈大夫原先是不请自来,但看淮景的态度,他似乎并不排斥,而且十分欢迎,若按照他往常的性子,早就将人家碾出府了。
何临霜暗自思忖着,脸上不免浮出笑意,她一向不看重出身门第,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虚无缥缈,卢家也不需要通过联姻撑起门楣,况且,她对这位沈大夫喜欢得紧,卢淮景的口风倒是紧的很,自己三番五次试探,硬是没套出他的话。
不过,知子莫若母,淮景对她分明关心,想必她暗中助力,再推波助澜,也许就能将他心里的星星之火烧成灼灼烈火。
何临霜喜不自抑,差点笑出声,又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道:“沈大夫,淮景他一整日都在书房处理公务,我刚才吩咐厨房为他煮了一碗桃花羹,我双眼不便,劳烦沈大夫替我送一下,可好?”
沈瑶卿闻言一笑,不假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沈瑶卿端着托盘,穿过游廊,再向北进数步,豁然开阔,书房外叶稠阴翠,明秀雅洁。
书房门半开半掩,极目望去,能见屋内灯火明明,映照卢淮景的俊朗眉目,忽然,他仿佛察觉到远处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停下书写动作,亦抬眼向她望来。
薄雾推月,月在九天上缓慢移动,时走时停。
隔着一扇半开的门,隔着淡淡月色,二人默契地对视。
沈瑶卿定了定神,迈步走上前去,他的眼神一直凝定在她身上,片刻不移。
卢淮景的书房除了他自己,从未有第二个人进来过,陆逾明没有,就连他的母亲也没有。
当沈瑶卿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的心有一瞬凌乱,他竟不知自己为何不自觉会对她有一丝纵容,也不知他那细微的慌乱从何而起。
随后,他又用理智压住了这莫名的慌乱,今晚,他便要让这只狐狸露出尾巴,瞧一瞧她的真面目。
半晌,他悠悠站起身,主动邀约道:“瑶卿姑娘可会下围棋?”
沈瑶卿点了点头:“棋艺不精,略会一二。”
他不能再这样放纵她下去了,否则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他必须马上、立刻将她带出这间书房,一秒都拖延不得。
卢淮景接过她手中的桃花羹,放于桌面,道:“清景难逢,月色正好,瑶卿姑娘可愿随我去庭院里下棋?”
沈瑶卿一边随声附和,一边打量这书房的结构,观察屋内是否藏有暗格。
就在此刻,卢淮景拧动案上石兽,墙上暗格豁然打开,卢淮景将手中经卷放进去,而此刻,沈瑶卿正看到这暗格之中露出蓝色一角,恰似孔雀翎,她微怔,这正是丁砚之要她找的东西。
她本想多看两眼,卢淮景却站在她身前挡住她的视线,眼前一片黑压压的,十分迫人,他道:“瑶卿姑娘在找什么?”
沈瑶卿摇了摇头,道:“初来乍到,觉得将军的书房古朴雅致,没忍住便多看了两眼。”
他笑了笑,没说话,走了出去,沈瑶卿跟上他的步伐,屋外已设好棋盘与黑白子,一切都极其顺利,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般,只等请君入瓮。
沈瑶卿每走一步,都宛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她心如鼓点。
二人相对而坐,沈瑶卿选了白子,卢淮景便执了黑子,卢淮景下棋时胸有成竹,走一步能望十步,看着内敛,实则步步紧逼,藏有杀伐之气,将白子逼入死境。
可沈瑶卿毫不逊色,她见招拆招,亦有自己的一套路数,惯会用假象迷人,二人棋逢对手,上下难分。
树上落花轻轻落下,卢淮景轻敲手中黑子,道:“瑶卿姑娘可还记得上次你答应我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沈瑶卿清浅一笑:“将军想知道?”
说完,她从容不迫,又下一子。
卢淮景轻扬嘴角,拂袖下了一颗黑子,笑道:“日思夜想。”
沈瑶卿垂眸,凝视盘中棋局,执起一颗白子,略一思索,道:“将军你说,这盘棋局里,我究竟是执棋人,还是,将军手中的棋子?”
她的声音冷寒,被风携入他的耳畔。他抬眸,面色淡定,眸光中,却难掩肃杀之意,他道:“瑶卿姑娘,你看这盘中黑白,势均力敌,不分胜负,你我都是执棋人,没有棋子。”
沈瑶卿蓦然一笑,望向棋局,黑白,乾坤,阴阳,这是世间平衡之道,无分胜负输赢。
在沈府这局棋里,她以前是一颗弃子,如今她想做那执棋人,可她不知,背后是否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暗中操控,兜兜转转,她还是一颗棋子,为他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