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巫师?”戈德里克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立刻将注意力从哭泣的小女孩和那株花上转移开来。新的潜在威胁目标出现。
那个说漏嘴的男孩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捂住了嘴巴。
戈德里克走向那个男孩,语气依旧平稳,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告诉我,关于那个‘瘸腿巫师’的事情。这是为了你们村子的安全。”他将“清除风险”和“保护他们”自然而然地联系在了一起。
男孩在他的目光逼视下,战战兢兢地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和大致的方向,是村子边缘一个独居的、据说会用些草药给人看小病的老头。
戈德里克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还在哭泣的小女孩,又看了看那株幽影兰。解决方案似乎清晰了。他伸出手,不是去拔那株花,而是从随身的一个小布袋里(里面通常装有一些基础的、教廷认可的草药或圣水之类的道具),取出了一小撮干燥的、散发着清淡草木香的叶片——那是教廷批准的、用于安神助眠的普通薰衣草碎叶。
“这个,效果更稳定,没有风险。”他将薰衣草碎叶递给小女孩,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看我多为你考虑”的意味,“以后,用它。”然后,他不再理会小女孩是否接受,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那个男孩提供的方向。那株幽影兰,他暂时“放过”了,因为有了优先级更高的目标。而且,他用“更安全”的替代品进行了“交换”,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他离开的背影挺拔而坚定,充满了执行使命的果决。但他没有看到,身后那个小女孩,看着他递过来的、陌生的干叶子,又看了看自己那株被“宣判”了的小花,哭得更加伤心了。她不需要“更稳定”、“没有风险”的东西,她只想要她熟悉的那一点点带着魔力的、温暖的紫色。
戈德里克很顺利地找到了那个所谓的“瘸腿巫师”——一个住在村外破烂窝棚里、行动不便、只会用些土方子和极其粗浅的(在戈德里克看来毫无威胁的)草药知识给村民治点小病的孤寡老人。老人甚至算不上真正的巫师,身上连像样的魔力波动都没有。
过程毫无悬念。戈德里克甚至没有动用武力,只是亮明了身份,用他那套冰冷的、基于教义的逻辑,指出了老人“使用未经许可的技艺”的“错误”,并勒令他停止一切“非法行径”,否则将面临“净化”的后果。老人吓得面如土色,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发誓再也不敢了。
戈德里克看着老人恐惧的样子,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任务达成的平静。他又清除了一处微小的“潜在风险”,保护了这些“愚昧”的村民(他认为)。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返回临时驻地的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吹拂着他束在脑后的红色长发,带来一丝凉意。他的思绪,不知怎的,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到对下一个任务的规划中,而是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泥爪村,飘回了那个哭泣的小女孩,和那株淡紫色的幽影兰上。
为什么……她会哭得那么伤心?
他试图用已有的逻辑框架去解释:因为无知,因为被情感蒙蔽,因为无法理解更高的真理和长远的善。
这个解释,在过去无数次类似的情况下,都完美地适用。但这一次,不知为何,像齿轮啮合时卡进了一粒微小的沙子,发出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略的滞涩感。
他想起小女孩那双充满泪水、充满了真实痛苦的大眼睛。那痛苦,看起来……不像是伪装,也不像是源于对“惩罚”的恐惧,更像是因为某种珍贵的东西被否定、被剥夺而产生的……纯粹的悲伤。
他还想起了那个抱着生病婴儿的母亲,眼中类似的绝望和祈求。
以及,他递给小女孩薰衣草时,她非但没有感激,反而哭得更凶的反应……
这些画面,这些不符合他认知模型中“正确反馈”的情绪表现,像一道道细微的、无法用现有公式解开的乱码,突兀地存在于他的处理核心周围。
“错误的治疗方法,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危害。”他低声重复着自己对那个母亲说过的话,像是在确认其正确性。
“它的香气,可能蕴含着迷惑心智的微弱毒素。”他重复着对小女孩的“宣判”。
这些话,依旧逻辑严密,符合教义规定。但是……为什么执行这些“正确”指令后,带来的结果,却夹杂着那么多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处理的……“负面情绪副产品”?
教主说过,必要的痛苦,是为了更大的善。他一直是坚信这一点的。但……“必要”的界限在哪里?像那个瘸腿老人,他造成的危害微乎其微,清除他,带来的“善”又有多大?像那株幽影兰,它的“风险”和那个小女孩的悲伤,孰轻孰重?
这些问题,像悄然滋生的藤蔓,第一次,缠绕上了他那被严格编程的、非黑即白的思维世界。他感到一种陌生的、轻微的不适,像是精密仪器内部,某个零件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偏移。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杂乱无章的、属于“感性”领域的干扰清除出去。他是“绯红”,是主最锋利的剑,他的任务是清除污秽,不是去理解污秽为什么会存在,或者清除过程中那些无关紧要的“情绪噪音”。
对,就是这样。他加快了脚步,向着驻地那点熟悉的、代表着秩序和使命的灯火走去。
……
真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