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必须重新分配!尤其是那些……”一个斯莱特林长老尖锐的嗓音。
“防御的重点不应只在于边界,内部的……”埃利奥特长老试图插话。
“纯血家族的权益必须放在首位!这是底线!”又一个斯莱特林的声音,斩钉截铁。
“情报……共享……教廷的动向……”某个拉文克劳成员提议。
“风险……如何确保忠诚?”冷硬的质疑。
碎片化的词语,破碎的句子,像一块块冰冷的、带着棱角的石头,从门缝底下被扔出来,砸在门外等待的每个人心上。“联合”、“资源”、“防御”、“纯血”、“忠诚”、“风险”、“代价”……这些词语本身并不出奇,但在此刻这种高度紧张和秘密的氛围下,被那些压抑着激动、愤怒或忧虑的语调说出来,却组合成了一幅充满不确定、博弈与潜在裂痕的、令人不安的图景。
海莲娜看到罗伊纳敲击窗棂的手指停了下来,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泛白。她墨黑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思虑。萨拉查依旧背对着众人,望着那扇门,但海莲娜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手指微微收紧了。
就连躲在阴影里的泰伦斯,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苍白侧脸上,肌肉也似乎绷紧了些,灰蓝色的眼眸里不再是全然的冷漠,而是多了一丝极其专注的、仿佛在分析战场情报般的锐利。
海莲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哪里是盟友之间亲切友好的磋商?这分明是两大势力在危机逼迫下,艰难而充满算计的利益整合与路线之争。拉文克劳的谨慎与包容,斯莱特林的激进与排外,在这扇门后激烈碰撞。所谓的合作,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如此脆弱而充满分歧的基石之上吗?她不由得想起萨拉查之前那番关于“纯粹血脉”的言论,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内的争论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闷的、仿佛达成了某种临时妥协的寂静。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依旧紧闭着,像一只缄默的巨兽之口,吞噬了所有的声音与秘密,只留下门外这群年轻的、被排除在决策圈外的继承者们,在凝滞的空气中,各自消化着那零星泄露出的、沉重而无力的信息碎片。
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那扇象征着权力与秘密的厚重橡木大门,终于伴随着一阵低沉而冗长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呻吟声,被从内部缓缓推开。
首先走出来的是两家的长老们。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疲惫,以及那种经过激烈博弈后强行维持的、公式化的平静。埃利奥特长老的眼角皱纹似乎更深了,但他依旧对等候在外的罗伊纳和萨拉查等人微微颔首,眼神传递出一个“稍安勿躁”的讯号。斯莱特林家族的一位首席长老,那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则径直走到萨拉查身边,低声快速耳语了几句,萨拉查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有墨黑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微光,显示他正在飞速消化得到的信息。
没有欢呼,没有明确的宣告,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氛围变化,明确地告诉所有人——某种初步的、有限的、或许布满裂痕的同盟关系,已经在这间密室里,艰难地达成了。
接下来几天,城堡内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而忙碌。具体的合作细节开始像渗透的水一样,缓慢而谨慎地在有限的高层之间流转。护卫们的巡逻路线似乎进行了一些调整,变得更加高效且覆盖了之前的一些盲区。一些来自斯莱特林家族的特有魔法材料被小心翼翼地运入城堡的特定工坊,而拉文克劳家族擅长绘制的精密魔法阵图副本,也被封存在特制的匣子里,由专人护送前往斯莱特林领地。
在这种“合作”的大背景下,海莲娜和泰伦斯这两个被象征性安排在一起的“年轻纽带”,也不得不增加了接触的频率。虽然大多数时候依旧是令人尴尬的沉默和礼貌而疏远的简单问候,但总比一直大眼瞪小眼要强点——海莲娜苦中作乐地想。
这天下午,他们被安排一同整理城堡图书馆某个偏僻角落里的、一批新近从家族秘库中调取出来的、关于古代魔法战争史的卷宗副本。这项工作枯燥但重要,据说是为了给双方的合作寻找历史上的“先例”和“经验教训”。
图书馆的这个角落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悬浮的、散发着稳定白光的魔法水晶提供照明,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羊皮纸特有的、带着微微酸腐和尘埃的气息。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两人各自占据了一张长桌的一端,默默地翻阅、分类着那些字迹潦草、有些甚至因为年代久远而边缘破损的卷宗。
海莲娜正对着一份描述某场古老战役中,一支精灵游骑兵部队如何利用森林地形,以少胜多,击溃了数倍于己的、被黑暗魔法侵蚀的巨人军团的记载出神。卷宗上的文字古奥拗口,夹杂着大量已经失传的精灵语词汇和简略的战术符号。她看得有些吃力,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下意识地低声念出了一个反复出现的、似乎是精灵游骑兵指挥官名字的音节,那音节古怪而绕口。
就在她尝试拼读第二遍的时候,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长桌的另一端响起,打破了这片角落的沉寂。
“那个词,按照古精灵语东部森林氏族的发音规则,舌根应该再压低一些,气流从鼻腔后端通过。你刚才的读法,更接近现代通用语对那个名字的误传。”
海莲娜猛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泰伦斯依旧低着头,目光似乎还停留在他面前那份关于古代黑魔法防御工事的卷宗上,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他无意识的学术纠正。他苍白的手指正轻轻点着卷宗上的某个复杂符文,神态专注。
海莲娜愣住了。不是因为他的纠正本身,而是……他刚才那句话里透露出的,对古精灵语发音规则的熟悉程度,以及那种精准到近乎苛刻的考据癖,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三岁少年应有的知识储备。这甚至超越了许多以博学著称的拉文克劳学者。这家伙……是打娘胎里就开始啃这些发霉的卷宗了吗?
她心里吐槽归吐槽,但一种对于知识的纯粹好奇(以及一丝不愿在对方擅长的领域露怯的好胜心)让她忍不住追问,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请教意味:“贝勒先生对古精灵语很有研究?这份卷宗里的很多词汇和记述方式都太古老了,理解起来很有难度。”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学术讨论,试图淡化那瞬间的诧异。
泰伦斯终于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潭映不出星光的深水。他看向海莲娜,目光在她手中那份关于精灵游骑兵的卷宗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极其复杂,有一闪而过的、仿佛触及某个遥远记忆的恍惚,但很快又被惯有的冷静所覆盖。
“算不上研究。”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斯莱特林的古老藏书中,有不少涉及……非人魔法种族的记载。精灵,作为曾经与人类关系密切、拥有独特魔法体系的种族,其语言和历史,是理解许多古代魔法契约和失落技艺的关键。”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卷宗粗糙的边缘摩挲着,“尤其是关于他们如何将自身魔力与自然环境共鸣,转化为战术优势的部分……很值得分析。”
他这番话,依旧带着斯莱特林式的、将知识视为工具和力量的实用主义色彩,但其中蕴含的见识深度,却让海莲娜无法再简单地将他视为一个只会复述家族教条的、傲慢的少年。他显然是真的读过,并且思考过。
海莲娜压下心中的波澜,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试图引导出更多信息:“确实。这份记载里提到,那支精灵部队似乎能通过一种特殊的‘共鸣’,引导森林本身的意志来对抗敌人,这听起来几乎像是……传说中的自然魔法。但卷宗里语焉不详,似乎当时的记录者也无法完全理解这种力量。”
泰伦斯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在审视卷宗上的文字,又像是在回忆什么。“自然魔法……”他低声重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讽刺的意味,“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深度的‘同化’与‘引导’。精灵天生拥有与元素和生命网络连接的能力,但这也使得他们……更容易被强大的、外部的意志所‘共鸣’和……影响。”
他的话语在这里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那个“影响”一词,被他用一种近乎气音的方式吐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海莲娜的心脏猛地一跳!引导?同化?被外部意志影响?这……这似乎隐隐指向了她手中那两件精灵信物带给她的感觉,以及……那个关于“戈迪”可能被教廷控制的猜测!泰伦斯是无意中提及,还是……他也知道些什么?关于精灵的弱点?
她强忍着立刻追问的冲动,银灰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泰伦斯,脸上露出被知识所吸引的表情:“您的意思是……精灵的这种力量,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既能让他们强大,也可能成为他们的……弱点?”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汇。
泰伦斯的目光与她在昏暗的光线中相遇。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冷的迷雾在缓缓流动,隔绝了所有的情绪,却又好像隐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他看着她,看了大约两三秒的时间,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疏离,而是带上了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在透过她看某种更深层东西的探究。
“任何过于依赖外界的力量体系,都必然存在被反向制约的风险。”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尤其是当这种力量,与生俱来,深深烙印在血脉之中时。它既是恩赐,也可能是……最无法摆脱的枷锁。在古老的战争中,不乏……被更强大、更邪恶意志操控的精灵,他们美丽而强大的身躯,最终都化为了……最可怕的战争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