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凤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怯生生地上前半步:“这位大哥……那俺们的工钱……是怎么算的?”
监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干满一个月,月底自然发给你们,东家还能少了你们这几个钱,再磨磨蹭蹭,这个月的工钱就先扣掉一半。”
姑娘们吓得脸色发白,再不敢多问一句,慌忙提起自己单薄的行李。
夏霖跟在最后,车间深处无数女工埋首于轰鸣的织机前,她们的身影在棉絮中显得模糊不清,像一具具木偶,重复着永无止境的动作。
阿凤悄悄拉住夏霖的衣角,“暇姐……这里……怎么感觉……连个能好好说话的人都没有?”
夏霖用力握了握阿凤冰凉的手指,“没事的。”
阿凤不由自主地回握住她的手,“真的没事吗?”
“还不快滚去干活。”
监工抬起鞭子,姑娘们像受惊的麻雀,深一脚浅一脚地没入车间深处。
仓库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浊气,汗水的酸馊、陈年霉斑的腥涩。
这天她们都下班了,劳累了一天早早睡下。
唐厂长在门口说话,并不避讳旁人,他掸了掸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厂子效益不好,如今世道又乱,养不起那么多工人了。”
监工搓着手,面露难色:“可要是直接开除,只怕……动静太大,不好收场。”
“谁说要开除了?只要她们病得做不了活,不就行了。”
“可这……警察局那边万一追究起来……”
唐厂长想了想说,“我记得最近镇上来了个会照相的年轻人,请他留几张相片作证,再打点几个证人,这事,这几天就要办妥。”
没过几天,车间里来了个陌生的年轻女工,她年纪很小,好像也才十二三岁的样子,总是低着头地闷声不响地干活,后来不知是不是太劳累了,就感染了风寒,车间里开始响起她的咳嗽声。
起初只是她一个人咳,很快,大家都或多或少染上了咳嗽的毛笔。
监工站在车间门口,捏着鼻子说:“你们都染上肺痨了!为了大家好,都得关起来!”
这只是通知,不是商量。
这群女工没有一个落下,都被关进了铁房子里,除了每天会有一个俊朗的年轻人会上门给她们拍照,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过来了,她们好像……真的被遗弃了。
阿凤央求照相师把自己和姐妹们的照片寄回老家,年轻人一开始是不肯的,可阿凤一直求,求到年轻人已经没有办法拒绝为止。
年轻人后来说寄了,她也不知道到底娘有没有收到……
她只是晓得,她身体好像没有病,但是精神状态却每况愈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锁链哗啦作响。
“把门打开。”
铁门被拉开,涌入的刺眼光线让女工们下意识伸手挡住。
夏霖看见唐厂长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几个手持铁锹,面色麻木的壮汉。
更远处,监工的正低头哈腰,陪着两个用手帕紧紧捂着口鼻的西装男子。
西装男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就是这些?确定都染病了?”
“是是是,先生放心,都是重症,没得救了,留着也是传染别人。”
原本虚弱躺着的高安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爬向前,“我没病,我真的没病,我就是累的,让我歇两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