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末了,那黑影却并无什么旁的动作,四下再度陷入无垠的静默。
沈师爷再度开口:“是你吗,赵宁?”
“……”无人回应。
“你不答话,我便全当你是默认了。”
“……”依旧没人应声。
沈师爷不信邪似地继续激她:“你能救得了你哥哥这一次,可若是我明天白日正午时分要杀你哥哥,你还能再来阻止一遭不成?”
此言甫一落地,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一般地,那黑影到底是被他屡次三番的挑衅惹怒,忍得再无可忍。猛然暴起一道斥满怒意的空灵女声:“这般着急去死,那我成全了你便是!”
言毕,黑影落在地面,自昏黑夜色之中隐隐约约凝聚出了实质来。
“啪!”沈师爷蓦地抬手捏了个响指,白色光辉瞬时自他捻起的两个指尖烁起,须臾复又迅速蔓延遍及至周遭。
黑影之下女子的身形亦被这忽然起来的光亮映得全然展露无遗。
约么放过及笄的年岁,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发丝略微凌乱了些,却并不能掩饰她面上精致俏丽的眉眼。她身上是一袭殷红如血的嫁衣,外衫似是曾被人大力地撕扯过,只余下几块零碎的红布披在外沿。
“阿宁!”
女子怒目瞪向面前的沈师爷,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便骤然闻得身后一声似惊似喜、却唯独没有半分惧怕之意的呼喊。
是人也好是鬼也罢,那小姑娘到底只是十几岁大的年岁,正是好奇心最为旺盛的时候。乍然闻得如此一声,纤长卷翘的睫羽簌簌眨了再眨,瞬时便将方才与沈师爷的恩怨全然抛在了脑后,歪着脑袋回过首。
却见不远处粗树桩子背后,竟是晃出了另一个“赵生”来。
“阿宁……”这边的“赵生”哽咽道。
小姑娘却是将信将疑:“你是赵生?那那边那人是……”
赵生方才仅仅只是看那背影,他便一眼认出了她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亲妹妹阿宁。此番乍然见到原本以为终其一生也不会再见到的死去的妹妹,一时激动之余也没曾留意到她话中并未唤他一声“哥哥”,而是直呼了他的名讳。
“阿宁……是我,我是哥哥呀!你都不知晓,你先前走得那样突然,母亲她……”
他尚未说完,旁侧的另一棵粗树背后蓦地又窜出另一个人,赫然亦是先前自另一边出现过的“沈师爷”,他扬手指着那小姑娘,喊得近乎要破了声:“仙人!您瞧!我说的果真不错吧,害死县令府上所有人性命的,就是她赵宁!”
原本已然放下半数戒备、一脸懵懂地望着赵生的小姑娘闻声一双瞳眸猛然再度狠厉起来,迅速偏转过首,视线落在这边又一个的沈师爷身上时,又是一怔。
“你们是……他们是……”她垂首喃喃自语道。
尚未思忖出个所以然来,但见这边的沈师爷旁侧又探出另外两名官员的两颗脑袋来,赫然是先前另一边执着火把的那二人。
瞳色愈发沉凝,她愣不丁地旋回身望向方才后首的另一名“沈师爷”与“赵生”、以及他们身前手执火把的那两名官差。
却见他们不知何时已然皆是换了一副面孔。
那两名官差变作了一男一女两名仙风道骨的白衣仙士。方才不住放话激她的“沈师爷”则变作了一名粗布衣衫之下却难掩清矜气质的女子。而被粗绳子捆绑在木椅之上的“赵生”亦变作一名紫色瞳眸的卷发男人。
小姑娘一时间怔愣在原处,不可置信地瞪圆了一双眼眸。
却见那清矜女子勾着唇角,眼波流转间似有若无地将目光自她身上扫过,最终落定在旁侧的紫瞳男人面上,撇着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惜了这换颜符只能坚持上半个时辰,不然我们两个一开始便……”
似是自觉失言,她究竟没再说下去,兀自躬下身放轻了力度去替那紫瞳男人松绑。奈何她许是手笨了些,捣腾了许久也没能将那麻绳解开,几番徒劳后福至心灵一般地想起了手里的匕首,适才生硬地将绳子割了开。
绳子“啪嗒”一声坠在地面。
紫瞳男人站起身,似是久坐之余腿脚略微酸麻了些,起身时双膝倏忽一软,险些栽得一个踉跄。
好在那清矜女子及时搀扶住他,口中嗔着“起那样急做什么”,眼底却是浓郁得近乎藏匿不住的关切之色。
可惜了后者是时低垂着首捋平衣摆,未曾留意见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