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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门（第2页）

云慈敛了敛瞳眸，睫羽簌簌落得低了些。

不待她开口，一双血手死死拖曳住路鸣衣角的沈师爷却是抢着叫喊起来：“县令大人死了！整个县令府的人都死了！一定……一定是赵家那个死丫头，阴魂不散，化成了厉鬼来寻仇来了！”

许是觉察到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皆带着不善的意味，沈师爷一双眯缝小眼滴溜溜一旋，嘴里的措辞亦倏忽拐了个弯：“就算、就算县令大人与她的确有仇怨，可县令府里那么多下人仆从却是无辜的！她害死了这么多人，仙人、仙人你们一定要收了她，叫她永世不得——”

口中的话尚未嚷嚷完，他甫一抬首，便直勾勾地对上赵生恨不能当场将他捅个对穿的锐利目光，周身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究竟是认怂似地讪讪阖上嘴，没再说下去。

一道道满含着同情与怜悯的视线悉数落在赵生身上，他却只说：“我妹子阿宁的为人如何，没有人会比我更为知晓。她平日最是良善乖巧……又或者说句难听些的，是软弱。”

他摇摇头，话语间似是倏忽回忆起从前同妹妹的桩桩过往，唇角隐约带了些许微末的笑意，半晌又化作苦笑：“她那样的人，纵是死后当真成了鬼，也定然是不会……”说至于此，他似有若无地朝着方才扬言的沈师爷睨了眼，适才吐出末了的四个字，“滥杀无辜。”

沈师爷被他瞪得浑身上下又是一个机灵，揪在路鸣衣摆的手指不自觉愈紧了些。许是念着仙人尚在此处，纵是他再如何不堪，定然也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叫人杀死当场而放任不理。

便又壮了壮胆子，开口反驳道：“你也说了，是生前良善。可这人都已经死了化成了鬼了，脾性作为又怎能与生前一并论之！更何况……她到底是因着县令大人才被害得死得那样凄惨的，心下难免会积存怨念……”

他刻意并未将此言说得完全，而是一副欲言却止、别有深意的姿态，在场的众人没有谁是真的傻子，自然也无人不知晓他的后文如何。

……怨念深重，成了恶鬼，这才杀光了整个县令府里所有的人。一切尽是顺理成章。

赵生闻言却是蓦地一声嗤笑，随即复又狠狠往着地面啐了一口，敛起眼眸反唇相讥：“你还知晓我妹子是被他周县令害得死得那样惨的啊！”

沈师爷被他吼得猛地一缩脖颈，方探出来暗暗觑着他神情的半张面颊又往着路鸣两腿后首躲了躲。

“好了，”云慈便是在此时开口，打断了这场若无人阻拦便愈加无休止的争吵，“不论当真是女鬼寻仇，”她目光不轻不淡地自赵生与沈师爷面上一一扫过，“还是其余什么旁的东西。”

她顿了顿，须臾抬起首，睫羽扑了扑，将视线落在遥遥无垠的天际，语气平静地道：“亲眼见上一见，便全都知晓了。”

话毕，她摆了摆手示意沧琰等人靠至近前，适才压低嗓音交代了几句。

路鸣听后下意识地反问：“这……能成吗？”

沧琰略一扬眉，反手敲了他一个爆栗：“能不能成的……”沧琰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道，“这般说，路鸣师弟可是想到了什么更好的法子，说出来给大家听上一听。”

“我……尚未想到。”路鸣抬手揉了揉生疼的额心，面色微微涨红了些许，须臾瘪着嘴答话。

“尚未想到就老老实实地听着，照她说的做便是了。”

“是，大师姐。”

——

将近子时，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略微带着几分寒凉的夜风轻轻拂过林梢，惊起落在枝上的几点玄鸦，亦将县令府邸后院空地中央两名官差手里的火把吹得忽明忽灭。

若隐若现的晃晃火光将他二人身后的景象映照得分外清明。但见赵生被手腕子粗的麻绳束缚在木椅之上，嘴里塞着块褶皱的布匹。沈师爷则执着柄短匕，锋利的刃尖映着微动的火光将将抵在她颈侧。

四下尽是静谧，唯余徐风浮动叶片的婆娑声响。

蓦地，沈师爷昂首将目光自周遭扫了一圈，望着远处全然不见人影的浑黑，倏忽开口打破了此间的宁静：“赵宁！是你杀死了县令府的所有人吗？还不快速速现身，否则——”

他旋腕将匕刃按入赵生脖颈的皮肉之内，割出一道殷红的血痕，血珠子丝弦似地沿着伤口不住朝下滑落。

手中的动作分毫不耽搁他唇瓣的启阖，他嘴里依旧高声喊着：“你生前唯一的亲哥哥的性命如今可是握在我们手上，你若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陪你一块儿去死，便速速现身就范！”

他话音落下，接连其后便是无垠的默然。

不知是心下泛起不耐，又或是怎的，沈师爷眉心微微蹙起，连着手里悬着的匕首愈发偏离赵生脖颈都不曾发觉。良久的等候之余，小臂皆隐隐泛起一股子酸麻的感触。

阖了阖眼，他倏忽扬起手将匕首高高举起，烁着微芒的刃尖对准赵生心口的位置，他嗓声略微发沉：“看来你并不如何在意你这位好哥哥的命呢，那留着他也没什么用处了。”

话音方落，他便毫不犹豫地执着匕首直直往赵生心口处送去。

瞬时间仿若天地间皆陷入无声之境，只余下匕首划破空气的簌簌声响……千钧一发之际，距几人不远的树丛之后蓦地掠过一道黑影。

紧随其后，但见二人旁侧守着的另两名官差手里执着的火把骤然毫无由头地熄灭。沈师爷意图刺向赵生的匕首亦被一股子莫名的力量控制着，“咣当”一声坠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