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枝坐在软垫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袖口绣着的细竹纹样,此刻触着针脚,心中的焦躁便又重了几分。她今日特意换了身灰布衣裙,脸上薄施粉黛掩去病色。
希望江遇能将柳云舒从宫里接出来。
车帘被轻轻掀开,江遇的藏青色官服沾了些晨露,他弯腰进来时,眉头拧成了川字。
见沈眠枝望过来,只能无奈地摇头:“陛下把云舒看得太严了。偏殿外添了三倍侍卫,除了御膳房送食的太监,连宫女都不许靠近。我在朝堂上试着提了句‘郡主久居宫中,恐念及亡兄旧情伤怀’,想请陛下允她出宫祭拜,可陛下只说‘宫里清净,适合郡主静养’,一句话就堵死了所有话头。”
江遇身后的人穿着红色的官服,面色阴沉。
“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沈眠枝抬眸看向他:“陆公子上来说话吧。”
路时按下心中的烦躁,掀开车帘跟在江遇的身后上了马车,车夫驾着马车朝郊外走去。
“你很在意云舒?”沈眠枝开门见山的问道。
路时忪怔了一瞬,点了点头。
“你喜欢她?”
面对沈眠枝的这句话,路时沉默了半晌:“喜欢吧。”
沈眠枝听着他的话总觉得有些奇怪,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云舒带出来:“你也知道陛下将她带进了宫里,如果你想她出来,最好告诉我,你和陛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沈眠枝的话,他猛地攥紧了腰间的玉带,指节泛白,随即又笑了起来:“怪不得砚之说你聪明。”
还不等沈眠枝回话,他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又是这样……当年昭悯也是这样,被他困在宫里,连见一面都成了奢望!”
路时沉默着靠在车厢壁上,目光飘向车外掠过的青砖墙,像是透过那斑驳的砖石,看到了三年前的江南。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慢了些,他才缓缓开口。
三年前的路时前往苏州任职,在街头撞见个穿红衣的女子。
那女子束着高马尾,腰间挂着柄短剑,正将几个抢孩童银锁的地痞按在墙上,红衣下摆扫过地面的水渍,却半点不见狼狈。
她便是昭悯,彼时还只是个靠替人送信、偶尔耍剑卖艺过活的平民女子,说话时眼尾上挑,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爽利劲儿。
路时被她那股鲜活劲儿吸引,日日去她常去的茶摊等她,从诗词歌赋聊到江湖趣闻,渐渐成了她口中“最懂我心思的朋友”。
路时心里早把昭悯当成了心上人,只盼着回了京,便向她求亲。
可这念想,却在皇帝微服江南时碎得彻底。那天昭悯路过城外渡口,撞见几个刺客行刺,她想也没想就提剑冲了上去,硬生生护着皇帝杀出了重围。
皇帝看着满身血污却依旧眼神明亮的昭悯,当场就动了心思,回宫后立刻下旨,要将她接入宫中。
昭悯得知消息时,正和路时在河边放纸灯,她攥着灯绳的手猛地收紧,纸灯落在水里浸成了一团纸浆:“我才不要进那个金笼子!”
路时的心像被刀剜了般疼,他连夜雇了辆马车,想带昭悯逃去西南。但是昭悯却不愿意走,她摇了摇头:“不行,我同你这样走了算什么,会害了你。”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入宫,阿昭,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昭悯被他的话震惊住了:“你你说什么?”
“难道你对我没有”
还不等路时说完话,昭悯转过身:“没有。”
路时痛苦的看着她,过了半晌,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我不会让你进宫的。”
他抬手打晕了昭悯,抱着她上了马,一路朝城外去。
可刚刚离开苏州不过百里就被皇帝派来的御林军拦住。
皇帝看着他怀中的昭悯,眼神冷得像冰,当场就拔了侍卫的剑要杀了他。
昭悯却突然跪了下来:“求陛下饶他一命!我跟您回宫,我做您的妃子!”
路时眼睁睁看着昭悯被御林军带走,他想追,却被侍卫按在地上,只能望着那抹红衣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尘土里。
后来他才知道,昭悯入宫后被封为妃,皇帝待她极好,奇珍异宝流水般送进殿里,他有时候甚至在想,皇帝这般疼她,或许她是高兴的。
可是阿昭那样爱着自由的人,又怎么会喜欢宫里的日子。
入宫一年零三个月,昭悯不知为何染了咳疾,缠绵病榻数月。
路时求见无果,当日夜里提剑闯进宫里,想再见她一面。
可终究寡不敌众,侍卫押着他来到皇帝的面前,皇帝的手中还握住昭悯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