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小包间,但终归是个圆桌,两人一人一头坐着,喝茶,吃水果。谢恍将菜单递给她,让她点。梁承摆摆手,让他推荐。都客套得很。
于是谢恍便大致勾了六七样菜,让服务员下单。再要了一壶碧螺春,慢慢喝着等。窗外芭蕉叶被雨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屋檐上缀着的雨珠连连滚落,热闹极了。室内却旖旎。桌子上方悬着一只球状灯,散着橙黄的光亮,暖融融的。
泡好茶,服务员便乖觉地关上门,退出去。只留谢恍梁承二人,你抬头看看我,我抬头看看你,谁也不忍率先打破这静谧。
如若是以往,梁承决计不会让气氛这么尴尬,可是她现在心思也多,斟字酌句地,将话放在心里反复烹熬酝酿,生怕哪一句话让谢恍对自己失望了。莫名的患得患失起来。
谢恍呢,还很庆幸自己截胡了,捡了个机会和梁承吃饭。但看她今日格外沉默,还以为是为约会被鸽的事情而伤心,一面无法抑制地高兴,一面又冷静地批判自己的高兴有些不合时宜。
于是竟成了两个“哑巴”的约会。
吃顿饭而已,无伤大雅。
谢恍故作轻松起来,问出来的话却酸溜溜的:“你跟他认识很久了吗?”
“谁?”梁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你那个约会对象。”
“哦……”梁承决计胡诌,“也没多久,才刚认识。”
“哦~”谢恍垂眼,遮住情绪,“刚认识就爽约,看上去不太可靠。”
嗯。
很中肯。
很客观。
梁承望着他垂下的眼睑,笔直的鼻梁,心口扑通扑通。她喝一口茶,压住心里的起伏,尽量以平静的声音说:“也不能这样一概而论,还是得多观察。”
谢恍沏茶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来看她一眼。
正对上梁承的眼睛。
只见她微微笑着,小鹿一般的双眼湿漉又明亮,“仔细看,他跟谢总长得有点像。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嘴巴,“都有小小的唇珠。”
谢恍张了张嘴,喉结无法克制地滚了滚,视线不自觉落在她唇上。
“观察得这么仔细啊。”
“毕竟是要相对看一辈子的人,可不得看仔细些。”
她明亮的眼眸忽闪忽闪,看得谢恍浑身燥意。他不着痕迹将视线移开,轻嘲了句:“一晚上都看不牢的人,你竟还打算看一辈子。”
生怕露馅,梁承连忙将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谢总,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呢?”
“工作太忙了。”很老套的借口。
“忙到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吗?”梁承不甘心地问,“谢总,你理想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的?”
谢恍有些怔愣。
他当然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曾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另一半应该是与自己门当户对的那种,价值观趋同,有共同话题,步调一致,资源互补。可是他望着梁承微笑着的面孔,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在服务员敲了门,菜上桌了。菊花拌、响油蟹鲃、碧螺虾仁、腌笃鲜狮子头、粉藕汤鱼翅,还有一道桂花糖藕。
话题跳转。
“下周就恢复上班了吧?”
“嗯。”
“打算怎么跟你同事讨要说法?”
梁承一愣,她还没想好。
谢恍抓回主动权,舀了勺汤,慢悠悠地说:“不是非得要到什么说法,只是得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而且有时候,处于弱势位置,反而更可以利用它为自己博回一点什么。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又觉说教,补充道,“一点过来人的看法。”
梁承点点头。
她意识到,这是她与谢恍之间见识与思维方式的差异。一贯以来,梁承处事均以生存为前提,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常常吃闷亏,就像佣金被赵雪占去大头一事。但是谢恍却在明明白白告诉她,你得从困境中找到博弈的点。
筷子与餐盘磕碰,发出清脆声响,方才的微妙氛围难以回溯。梁承便干脆摒弃杂念,全心全意地沉浸于食物当中。食物的香气使得二人之间松快起来,说笑了一些毫不相干的事。吃到后半截,外面忽然吵闹起来。
包厢门隔音效果有限,只听见一阵女人尖利的叫声,因为隔着包厢,尖叫声是闷闷的,好像从密封罐里发出来的那样。声音有些耳熟。但再要凝神细听,又没声音了。走廊里一阵骚动过后,迅速恢复平静。
梁承对上谢恍的眼睛,后者不动声色地吃着菜,毫无兴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