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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开到目的地时,雨反而变大了。
啧。
“这雨……”谢恍烦躁地拍了拍方向盘。
新开业的商场外,广告牌鲜亮,海报上的欧美模特昂着高傲的面孔,睥睨众生。
梁承指指海报,“谢总,麻烦你就在那儿把我放下来吧。”
但谢恍没理会,径直开过,车子带着一身的水汽驶入地下。车速很慢,车轮轻轻轧过减速带,带动着坐车人的身体微微晃了下,平稳地滑进地库。雨声戛然而止,车内异常安静,谁也没有说话。车子路过好几个车位都没停。没人有异议,似乎都盼着车里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谢恍轻咳一声,还是没忍住,将忍了一路的话问出了口:“是和男朋友约会?”语气是做作的故作轻松。
梁承微微一笑,“还不是。”
“哦。”
见梁承不接话,又加了句:“同龄人,挺好。”
她没有否认。
冷场。
车子终于湿漉漉地停靠,距离商场客梯很近。梁承同谢恍道了再见,推门下车。谢恍看着她走进两面围着透明玻璃的电梯厅,发白的灯光好像染料一样印在她白皙的脸上,她没有回头看他,脸上也没有笑。
地库太闷了,他急不可耐地出去透气。甫一出了地库,他便将车子靠边,车窗微启,雨点迫不及待挤进来,啪嗒啪嗒落在皮质内饰,落在方向盘,也落在他手上。他轻轻撸掉雨点,点了支烟,任由它燃尽,然后掐灭。
重新将车启动,出去的路又绕商场走了一圈。方才那只显眼的广告牌依旧扎眼,他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模特的脸上,有些眼熟,他叫不上来名字,回忆的当口多看了两眼,蓦然发现广告牌的阴影里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她的身子缩在一小片檐廊下,长发落在锁骨,黑色连身裙与阴影几乎融为一体,手中捏着手机东张西望。
他无比惊讶地将车靠边,嘀了一声喇叭。
车窗打开,梁承无比苦涩的脸变得清晰。她看到车子开回来,显然也很惊讶,微微张嘴,脸上挂着难以形容的窘迫。
还没等他开口问,梁承便穿过雨水走上前来,凑近车窗解释道:“被放鸽子了。”说完这句话,好像连她自己都觉得委屈,脸都皱起来。
“上车。”他言简意赅。
车厢里残留着烟味。
谢恍唇角挂着隐约笑意,抱歉道:“刚刚抽了根烟。”
梁承头发微微淋湿,他抽出纸巾给她擦头发,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抖得不像话。于是他又将暖风打开,帮她把身体吹热。
“去喝汤怎么样?我知道一家汤做得很不错的店。”再次见面的谢恍显得分外热忱,像是在试图弥补什么。
梁承没有异议。
车子平稳地滑出去。
“现在的人都这么不靠谱吗?约好的事情,也能临时变卦。”谢恍此刻的口吻,犹如护犊的家长。
梁承委屈得撇撇嘴。
车厢内没有音乐,可是她的心里却唱起了歌。
哪里有什么约会。
从她在猫眼里看见匆忙赶来的谢恍的那一刻起,这就只是一场试探。一场脑震荡,没有伤到脑神经,倒是将她的心击得七零八落。他派人连续送了一周的饭菜,自己却一直没有现身。在他说要送她来约会的时候,她真的认为自己会错了意,一切是她多想了。
方才站那儿打车时,她同自己说,赌错就赌错,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当谢恍再一次靠近,她的心,就犹如黑暗甬道被强光照亮。她这人就是这样。谁对她好,她就将那个人放进心里最底层的那个分类里。就像程默,陪伴年幼失去父亲的她长大,便一直占据着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现在,谢恍走进来了,她要留住他。
望着雨幕中的夜晚,她嘴角下撇,眼睛却闪闪发亮。
【28】流言
车子开进市中心,在狭窄拥挤的小巷里穿行。谢恍显然对路况很熟,车子开得稳妥又自信,最后在一家私房小馆门前停下。
小馆修葺成苏式园林的模样,在一整排精雕细琢的饭馆里头,也算不得多醒目。但门内别有洞天,按了铃,门口玻璃感应门自动打开。扑鼻一阵檀香。前台没人,印花屏风前摆着张花梨木六方桌,上头一盆粉黄蝴蝶兰开得正盛,清雅又别致。
四周安静极了,梁承大气也不敢出。
一旁电梯上了二楼,才有服务员迎上来,将他们领至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