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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烬散人海（第1页）

时间，仿佛在陆景川被那无声的“蠢货”二字钉在原地时，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冰冷的雨丝持续落下，冲刷着台阶上那片刺目的狼藉，白色的粥液被稀释、冲淡，混着污泥，蜿蜒流淌。那散落的药片，早己被雨水泡得发胀变形，彻底失去了作用。

民政局门口短暂的死寂被打破。工作人员拿着文件夹，站在玻璃门内，有些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江雪凝女士，周烬先生！轮到你们了！请抓紧时间办理！”冰冷的催促，如同法官落下的法槌。

陆景川猛地从那无声的威慑中挣脱出来，一股被看穿和羞辱的暴怒瞬间冲上头顶！他脸色铁青，眼中戾气翻涌，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揪住周烬的衣领！但仅存的理智和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让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后退一步，重新回到江雪凝身边，用一种胜利者施舍般的口吻对周烬说：“听到了？别耽误雪凝的宝贵时间。好聚好散，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吧，周、先、生。”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嘲讽。

江雪凝也被工作人员的催促拉回了神。她最后看了一眼台阶下那个沉默的男人。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风衣下摆的污渍刺眼。他站在那里，像一座被遗弃在荒原的孤碑，承受着所有的风雨和羞辱。陆景川刻毒的话语，工作人员冰冷的催促，周围路人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这一切，本该让她感到报复的快意，感到解脱的轻松。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心底深处，那片被陆景川的“控诉”暂时填平的空洞，此刻却像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冰，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在迅速扩大，散发出蚀骨的寒意？尤其是周烬最后看陆景川那一眼…那洞悉一切、冰冷漠然的眼神…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不敢再看。猛地转过头，像逃避瘟疫般，用力抓住陆景川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西装布料里。“我们进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促，率先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冲进了民政局那扇代表着终结的玻璃门。

陆景川被她拉着，嘴角勾起一抹得胜的弧度，紧随其后，还不忘回头，对依旧站在雨中的周烬投去一个充满警告和鄙夷的冷笑。

冰冷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视线。

离婚登记处的房间不大，光线有些昏暗。一张长条桌，两台电脑，两个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的陈旧气味。流程机械而冰冷。询问，确认，打印文件，签字。

江雪凝握着那支工作人员递来的廉价签字笔，指尖冰凉。她看着摊开在面前那份《离婚协议书》。条款很简单，她之前己经让律师看过，确认周烬放弃了一切财产分割要求，几乎是净身出户。协议书上，周烬的名字己经签好。字迹依旧是他特有的、工整到近乎刻板的楷体，力透纸背，没有一丝犹豫或颤抖，如同他此刻的人一样，平静得可怕。

她需要做的，就是在旁边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陆景川就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姿态放松，一只手甚至随意地搭在她椅背上，形成一种无声的占有宣告。他的存在，像一堵坚实的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工作人员公式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女士，请在这里签字确认。”

签下去。签下去就彻底结束了。摆脱了那个无能、阴魂不散的男人。她将迎来全新的、阳光明媚的生活，有陆景川这样的强者相伴……

可为什么，眼前却不断闪过那个被砸翻的保温袋？闪过那泼洒在台阶上的、冒着热气的白粥？闪过周烬悬在半空、最后缓缓收回的手？闪过他那双深不见底、死寂一片的黑眸？

“雪凝？”陆景川低沉而带着一丝催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江雪凝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一般。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腕用力，在那份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划僵硬，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却掩盖不住深处的仓皇。

“啪。”印章落下。红色的印泥如同凝固的血。

“手续办好了。这是你们的离婚证。”工作人员将两本暗红色的册子分别推给两人，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江雪凝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本。硬质的封皮冰冷，上面烫金的“离婚证”三个字，像烙铁一样灼痛了她的指尖。她甚至没有勇气翻开看一眼。

走出登记室，穿过等候区，重新站到那扇玻璃门前。门外的雨，似乎更大了。灰蒙蒙一片。

陆景川体贴地为她推开门，撑开伞。他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结束了，雪凝。一切都过去了。”他揽住她的肩膀，声音温柔，“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