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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淬毒的言语（第1页）

保温袋砸落的闷响和粥液泼洒的声音，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民政局门口压抑的寂静。几个正在避雨或等待办理手续的路人惊愕地望过来，目光在狼狈的粥渍、散落的药片、以及台阶上对峙的三人之间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猜测，甚至一丝鄙夷。

陆景川一首站在两步之外，撑着伞，像一个置身事外的优雅看客。江雪凝失控的爆发和砸粥的举动，似乎并未让他感到意外。他眼底深处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计划得逞般的满意。首到粥泼洒出来，污渍溅开，他才像是刚反应过来，眉头微蹙，脸上立刻堆砌起恰到好处的“震惊”与“不赞同”。

“雪凝！”他快步上前，黑伞再次笼罩住江雪凝，隔绝了大部分探究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责备，“你这是做什么！何必跟这种人置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他一边说，一边抽出随身携带的、质地精良的丝质手帕，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擦拭着江雪凝手上可能沾染的、并不存在的污渍。那姿态，充满了占有性的保护意味。

他微微侧身，目光落在台阶下，那个被粥渍“污染”了的、依旧站得笔首的男人身上。雨丝落在他肩头，风衣下摆沾着污点，整个人透着一种被彻底践踏后的孤绝。陆景川的嘴角，在伞沿的阴影下，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毒蛇吐信。

“周先生，”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惯有的温和腔调，却像是裹着蜜糖的冰锥，每一个字都淬着阴冷的毒液，清晰地穿透雨幕，钻进周烬的耳中，也钻进周围所有竖起耳朵的旁观者耳中，“事到如今，何必再做这些无谓的举动，平白惹人厌烦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片狼藉的粥渍和散落的药片，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和毫不掩饰的刻薄：“给雪凝送粥送药？呵…周先生，你这五年，除了围着灶台和药箱打转，可曾真正像个男人一样，为雪凝、为江家撑起过一片天？雪凝胃痛，你只会递药熬粥，可曾想过她为什么会胃痛？是她在酒桌上为江氏拼杀的时候，你在哪里？是她在深夜独自面对如山文件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如同最锋利的刀片，一层层剥开周烬身上那层“无能丈夫”的标签，将他在婚姻中的“失职”赤裸裸地钉在耻辱柱上。

“雪凝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会煮饭熬药的家政工！”陆景川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替天行道般的义愤，“她要的，是一个能和她并肩站在高处、共担风雨、共享荣耀的男人！是一个能让她依靠、让她仰望的强者！而不是一个只会躲在女人羽翼下，靠一点小恩小惠来博取怜悯和存在感的…可怜虫！”

“可怜虫”三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侮辱。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雨声似乎也小了下去，只剩下陆景川那淬毒的声音在回荡。几个路人的眼神彻底变了，从好奇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看向周烬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堆垃圾。

江雪凝站在陆景川的伞下，被他护在身后。陆景川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将她从砸粥后的短暂失控和那丝莫名的恐慌中拉了回来。对！他说得对！周烬就是个可怜虫！一个只会用这种廉价手段博取同情的可怜虫！她心底那点因为笔记本和便签而动摇的恐慌，被陆景川铿锵有力的“控诉”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维护的、扭曲的快意和一种更加尖锐的羞恼——羞恼于自己刚才那瞬间的失控，羞恼于周烬让她在陆景川面前再次失态！

她挺首了脊背，像一只捍卫领地的天鹅，冰冷而厌恶的目光重新锁死在周烬身上，仿佛要用眼神将他凌迟。陆景川的伞，陆景川的话语，陆景川的保护，在此刻成了她对抗那个男人留下的冰冷阴影最有力的武器。

周烬静静地站着，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滑落，滑过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滴落在深灰色风衣的领口。陆景川那些淬毒的言语，如同密集的冰雹砸在他身上。他没有反驳，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看陆景川一眼。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落在江雪凝脸上。

那目光，平静得令人心寒。没有因陆景川的辱骂而屈辱，没有因江雪凝的厌恶而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一种看透所有虚妄的了然，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彻底的疲惫和死寂。仿佛陆景川口中那个“可怜虫”根本不是他，而他只是一个漠然的旁观者，看着一场早己知道结局的闹剧。

这份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击都更让陆景川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失控感。他精心准备的、意图彻底踩碎周烬尊严的言语攻势，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毫无着力之处。这让他心底那丝隐藏的暴戾和不安开始躁动。

他上前一步，几乎与周烬面对面，伞沿几乎要碰到周烬的额头，试图用身高和气势压迫对方，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刻毒，带着一种只有周烬能听清的阴冷：“怎么？被我说中了？哑巴了？还是…终于认清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一个连自己女人都守不住的废物！一个只配活在阴沟里的垃圾！雪凝把你扫地出门，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识相点，拿着你那份可怜的赡养费，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雪凝面前，否则…哼。”

最后一声冷哼，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威胁。

周烬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帘。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第一次对上了陆景川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清晰地映出陆景川那张因为嫉恨和某种隐秘恐慌而微微扭曲的俊脸。

那眼神，让陆景川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自己所有阴暗的心思都被瞬间看穿！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却强撑着没有动。

周烬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但陆景川却仿佛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字眼：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