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正堂内,空气沉凝如铁。
刘弘指尖捻着一份刚送达的军报,来自新野残存的斥候。
绢帛上的字迹潦草慌乱,带着血污和烟熏的痕迹:“……石冰溃部并未远遁,收拢残兵并勾结北地流寇匈奴别部,得骑卒数千,卷土重来!新野城小,顷刻即破!守将殉国,军民……十不存一……”
“匈奴别部”西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角微微一抽。
北方的饿狼,终于还是嗅着血腥味,将爪子探进了荆襄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
压力并非无形,它有了具体的重量和形状——是新野城破后冲天而起的黑烟,是匈奴马蹄下颤抖的大地,是石冰那败而不亡、愈发狰狞的复仇之火。
北境刚刚勉强缝合的伤口,被更凶猛的一爪撕开,鲜血淋漓。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髡头左衽的匈奴骑手,如何在破城后纵马狂欢,如何用生硬的胡语发出嗜血的嚎叫。
蛮兵易退,胡骑难缠。
这不再是平叛,而是御虏。
性质截然不同。
堂下,王恢、杜秀等一众属官刚刚因襄阳捷报而泛起的些许血色,此刻又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甚至比之前更加惨白。
无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使君……”王恢声音干涩,“新野既失,北门洞开……是否急令陶都尉分兵回援?或……或向周边州郡……”
“分兵?”刘弘打断他,声音冷硬,将那份染血的军报轻轻按在案上,“陶侃麾下皆是步卒,待回援,未至己疲。匈奴骑兵来去如风,以逸待劳,是送死。向周边州郡求援?”
他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谁?南阳己糜烂,豫州自顾不暇,洛阳?朝廷如今还能派出援军吗?”
一连串的反问,使得众人哑口无言,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被彻底粉碎。
“那……那我等……”杜秀身体微微发抖。
刘弘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荆州地图前。
目光掠过新野,掠过汉水,最终定格在南阳盆地与荆山山脉交界的一片区域——地势起伏,水道纵横。
“石冰新胜,又得胡骑助阵,其势正骄,必急于南下报复,一雪前耻。”
他手指点在地图某处,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
“其兵锋所向,无非两条路:一为沿淯水南下,首扑襄阳;二为向东迂回,掠取富庶郡县。无论走哪条路,此地——安众县境,乃其必经之地。”
他突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堂下众人:“他不是要报复吗?好,我就在此地,给他备下一份‘大礼’!”
“传令!即刻起,江陵城内所有库存火油、硝磺、铁蒺藜,全部启用!征调所有工匠,日夜赶制毒箭、陷坑机关!”
“命水军都督张兴,分出半数战船,沿汉水北上,听候调遣!船上备足火箭、拍竿!”
“再令:南阳境内所有残存军堡、哨卡,放弃据点,人员物资全部南撤!沿途散布谣言,称我军主力惧胡骑之威,己收缩至襄阳、樊城一线!”
一道道命令出乎所有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