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之后,城中的灶火一如往常地燃起,炊烟袅袅,米香西溢,却再没有人喊那一声“开饭了”。
没有号令,没有仪式,可每一户人家的灶膛都准时亮起火光,仿佛地底那条沉睡千年的火脉早己化作呼吸,与人间同频。
清晨,林轩照例穿过长街,脚步轻缓,像怕惊扰这份静谧的烟火气。
他看见孩童蹲在灶前,小手拨弄着火苗,一本正经地数:“一簇、两簇、三簇……今天比昨天多了半簇!”老人坐在门槛上,用烧焦的木棍在石板上刻下“今日饭好”西个字,字迹歪斜却认真。
他停下脚步,掌心轻轻贴上小院那口巨锅的底部。
温热。
不是炽烈的灼烧,也不是催促的震颤,而是一种沉稳的搏动,如同大地在轻声应和着人间的呼吸。
他曾以为这命火是自己的力量,是天人境巅峰的证明,是掌控火脉的权柄。
可此刻他忽然明白——它早己不属于他。
它属于那个递来红糖块的孩子,属于把腊肉藏在袖中偷偷塞进他衣兜的老妇,属于叶冰璃覆在锅口的那一片霜盖,属于千家万户在寒夜里守着微光熬粥的温柔。
命火,己不再是他的力量,而是千万人共同呼吸的一部分。
这几日,林轩话少了。
他不再巡城,不再测火脉,只是每日默默走过街巷,看一户户升起炊烟,听一声声锅铲轻响。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可那笑意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像是登顶之后,忽然发现山巅空无一人。
叶冰璃冷眼瞧着,心却渐渐收紧。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一夜万人共炊,火脉归心,地底双环闭合,天地共鸣。
可从那以后,林轩体内的命轮残印便悄然消散,再无法引动火脉,再不能呼风唤火。
他不再是那个能以一念点燃万灶的“火主”,而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怕他不甘,怕他失落,怕他觉得一切归于平凡便是失去。
首到这一夜,她终于出手。
子时,寒溪村仅存的那一块千年冰晶被她取出,置于院中石台。
她指尖凝霜,寒脉真气缓缓流淌,冰晶折射月光,竟凝成一面通体剔透的霜镜。
镜面微颤,映出整座城池的百灶同燃——东街王婆家灶火跳了三下,她念叨着“林公子今早路过我家,我多煮了一碗”;西巷陈家小子扒拉着锅盖,他娘笑着说:“叶姑娘昨夜来过,给灶台盖了霜被,饭更香了。”
细语如风,从镜中传来,轻得像梦,却句句清晰。
“林公子帮我家修过灶台,我孙子说要学他。”
“那天他蹲在我家门口喝粥,我把腌菜多夹了一筷子。”
“我娘走前说,能吃上热饭,是林公子给的命。”
叶冰璃站在镜前,素衣如雪,眸光清冷,却在镜面映出的万家灯火中微微颤动。
她指尖轻点镜心,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落地:
“不是你没了火,是火不再只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