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贡士垂首屏息,绛紫官袍在微风中翻涌如云,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与刻意压低的呼吸交织成一片紧绷的弦音。
凌夜立于众人之首,青衫如竹,身形笔挺如松。他目光掠过殿檐下高悬的“正大光明”匾额,唇角无声一勾。
“千年礼教,百年科举……今日便叫你们见识,何谓降维打击。”
“宣——贡士入殿!”
内侍尖亮的唱喏声划破寂静,众人鱼贯而入。
金砖墁地,光可鉴人,蟠龙柱巍峨擎天,御座上的皇帝赵崇垂眸俯瞰,冕旒轻晃,神情如古井无波。
凌夜行至青檀木案前,敛襟坐下。
案上宣纸雪白如雪,徽墨凝香,一方端砚中墨汁浓稠如夜。
他指尖轻抚纸面,触感微凉,仿佛能听见历史在耳边低语。
礼部尚书秦砚之缓步上前,展开明黄卷轴,声如沉钟:“策论题——‘富国之策’。”
西字落下,满殿寂然。
不少考生额角沁汗,指尖微颤,有人甚至不慎碰翻了砚台,墨汁泼洒如泪。
“重农抑商、轻徭薄赋……无非老生常谈。”一名老贡士暗自摇头,提笔蘸墨,腕抖如筛。
唯有凌夜眸中精光乍现——他等的,正是此刻!
“臣闻治国如治水,堵不如疏,禁不如导。”
凌夜开篇立论,笔锋凌厉如刀,墨迹酣畅淋漓。
“今大靖岁入七成仰赖田赋,然土地兼并日剧,流民如潮;江南丝帛堆积如山,边陲百姓衣不蔽体。"
"此非农不勤、工不力,实乃财帛不通、百业不兴之弊!”
他腕底运力,字字如铁画银钩。
“故富国首在开源,开源必先活商。"
"臣请立‘国家银行’,统铸银币,以代杂乱私铸;发行‘国债’,募民资以充国库;"
"设‘漕运司’专营海贸,以丝绸、瓷器、茶叶换南洋金银……”
高台之上,赵崇原本慵懒搭在扶手上的指节倏然收紧,龙袍袖口金线暗纹随之轻颤。
“银行?国债?此子竟欲动摇钱法根本!”他眼底暗流汹涌,却不动声色地扫向台下——
凌夜挥毫泼墨,姿态如纵马平川,仿佛笔下并非惊世之论,而是寻常家书。
殿内烛火映照他侧脸,鼻梁挺拔如峰,眉宇间尽是成竹在胸的从容。
“荒谬!”副考官、礼部侍郎王庸脸色铁青。
他压低声音对身侧的国子监祭酒宋清言道,“与民争利,败坏纲常!此子当真狂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