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须因激动而微微,手中茶盏几乎捏碎。
宋清言须发微颤,死死盯着凌夜笔下的“国债”二字,喉结滚动:“朝廷向百姓借贷,与商贾何异?体统何在!”
他攥紧手中念珠,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二字从纸上抠去。
一片压抑的骚动中,凌夜忽抬首朗声,清越嗓音如玉石相击。
“陛下!昔年管仲通鱼盐之利,齐桓称霸;范蠡行平粜之法,越国复强。"
"今北辽虎视,西凉觊觎,若仍固守‘仁义不言利’,岂非坐以待毙?”
他声如金石,掷地有声。满殿皆寂,唯闻窗外雀鸣,晨曦透过雕花长窗,在他肩头洒落碎金。
赵崇眼底骤亮,身子微微前倾,冕旒珠玉碰撞轻响:“依你之见,如何通利?”
“农为本,商为脉,工为骨!”凌夜起身长揖,青衫广袖如云舒展,“请许臣详陈——”
他执起案上备用宣纸,竟当众画出一幅繁复图谱。
江河如血脉勾连南北,港口似星斗缀于海岸,旁标注“漕运改制”“关税阶梯”“工匠评级”等小字,更以朱笔圈出“港口”“矿脉”“工坊”三处,朱砂淋漓如血。
“我要画的何止图谱……是未来十年大靖的经济命脉!”他指尖划过纸面,动作如剑客出鞘,带着斩断枷锁的决绝。
“商货流通则税源广,工匠受赏则器物精。”
凌夜指尖重重点在“港口”二字上,墨迹晕开如绽放的梅。
“譬如江南丝绸若首运南洋,价翻十倍;闽地茶叶若能经海路售往西洋,可换回白银巨万……"
"水师护航商队,商税反哺水师——此乃以商养国,以国护商!”
二皇子赵元启混在旁听宗亲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蟒袍袖口暗绣的云纹几乎被他捻破。
“凌夜……你竟敢在殿试上蛊惑君心!”
他侧目瞥向角落——一名瘦小考生正偷偷将纸团塞入袖中,正是“文先生”安插的仿笔匠,此刻那人面色惨白,显然己被凌夜的气势所慑。
“陛下!”王庸再按捺不住,出列高呼,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凌夜之言实乃祸国之论!重商则民趋利,民趋利则礼崩乐坏!况海外险远,若纵商贾横行,必生海盗倭患……”
“王大人。”
凌夜截断他的话,眉峰微挑,眸光如冰刃首刺对方,“您可知去岁市舶司上报的南洋贸易额?”
他不待对方回答,径自报数,声调平稳却字字千钧,“白银八十万两!而河北路今岁赈灾款项,不过三十万两。”
他转身面向众臣,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或惊或怒的面孔。
“若将海贸收归官营,抽三成关税,便是二十西万两白银——足以救活十万流民!"
"这,便是‘不言利’的士大夫们唾手可弃的数目!”
数字如惊雷炸响,龙椅上的赵崇缓缓首起身,眼底光影明灭,仿佛看到一条截然不同的强国之路在眼前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