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然靠回椅背,闭了一下眼——不是轻松,是把背打直。她拿起手机,给宋佳瑜发了一条消息:【她回了,答应。】对面很快回:【收到。】
【我陪你看稿。】
【好。】
她们之间的语言被缩到最短,像刀背和刀锋贴在一起。没有多余,却准确。
那个下午,宋佳瑜在工位看到陈知发来的第一版讲稿。
四页,全部公共来源,所有数字都标注出处,连图表的色值都刻意与发行人的deck避开,以防视觉上对位。
专业无可挑剔,边界清清楚楚。
她点开word的修订功能,逐句看。
删了一个暗喻,去掉一处可以被误解的词,把“某海外品牌在华样本”那一行加粗“公开数据库”,在“短期增长”的表述旁边加一句“谨慎假设”。
她把每一处更改都标注成红色,像一针一针缝:密、细、不出血。
做完,她没有按接受,而是保存为“v3_vivian_redlines”,抄送项目邮箱与乔然,正文只写:“红线如上,请Selene确认。十分钟,不超。”
一分钟后,陈知的回信弹出:“Allaccepted。Willrehearseto9’45’’。”末尾另起一行,只有四个字母:“Steadynoted。”
宋佳瑜盯着“Steadynoted。”三秒,合上电脑,站起身。
她走到茶水间,接了一杯温水,捧在掌心让热度从皮下往上走。
她告诉自己:这是干净的,合规的,职业的十分钟。
她重复三遍,像把一张透明的膜铺在心上,抚平那一小块不肯安分的皱褶。
路演前一周,闭门彩排的那天。
小型会场,长桌一侧是发行人,另一侧是被选定的“友好基金经理”测试团,投影幕光冷,桌面上水瓶排成一行,标签朝外。
时钟调到十分钟的起点。
陈知走到讲台前,点开固定稿。
她不看任何人,只看屏幕与计时器。
她像一台被校准过的仪器,把公共数据按秩序铺开:渗透率、增速、品类迁移、价格带与人群分布。
第三分钟,她把“不腻”的词频做成两条简线:一条短,一条稍长,短的是“顺口”,长的是“不腻”。
她的语速平,不做渲染,把一切托付给那些被反复检查过的字母与数字。
第九分钟,她收尾:“Earningtrustbeforegrowth。”然后退开一步,抬眼,这一次,她看向宋佳瑜。目光只停半秒,便落回计时器。十分钟,9’46’’。她低头鞠了一下,回到座位。全程无可挑剔。
乔然看表,点头:“谢谢,Selene。接下来是发行人陈述。”
灯在屏幕上重新亮起来。
宋佳瑜站起,走到台前。
她从容地接住刚刚那十分钟留下的空气,把自己的叙述压在其上,让故事的重心稳稳地从“行业”移到“我们”。
她每说一个“我们”,都像在桌面上放下一枚小小的、可触摸的锚扣。
彩排结束,测试团的合伙人起身,握手,表情带着“可以”的松弛。
人潮散开时,乔然对宋佳瑜说:“Welldone。”然后转向陈知,“Thanks,Selene。”
“Mypleasure。”陈知答。
她没有多看一眼宋,只在离场前非常礼貌地侧身,让出一条路。
她在路边停半秒,像要说什么,却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