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然没有马上答。
她向前一步,又向后退了半步。
她抬手,像要去触碰宋佳瑜的脸,却在距离皮肤还有一指的地方停下。
她的手在空中逗留了一秒,五根手指慢慢收回去,落在身侧。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在挣扎。挣扎会制造缝隙。那个人很擅长在缝隙里工作。”
这一次,宋佳瑜的反应不是反驳,而是愤怒。
那种愤怒不是对乔然,而是对被看穿。
她向后退了半步,呼吸明显重了一下:“你可以分析我的每一个动作,可以把它们统计成表格。但你不能把我变成你的结论。乔然,我不是一个案件。我也是一个人。”
“我当然知道你是一个人。”乔然的声音也升高了一点,这是她整段对话里第一次让情绪浮出水面,“所以我才他妈的害怕。”
这个“他妈的”落地时,两人同时怔住。
乔然很少说粗话。
她说完就闭了一下眼,像是为自己的失控感到恼火。
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里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诚实:“我害怕,有一天你会告诉我,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可你已经不再爱我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往身体里面推进。它不流血,却让人疼得无处躲。
“我还爱你。”宋佳瑜说。这一次,她没有迟疑,“我还爱你。这一点没有变。”
“那就请你,不要给她任何可以自我安慰的缝隙。”乔然说,“不要让她在你身上练习她的‘在场’。不要让她知道你看见她的每一个‘克制’,并且被打动。”
“我没有被打动。”宋佳瑜的回答快速而用力,仿佛只有否认能让她在这场争执里不至于被推翻,“我在守边界。”
“那你就把那张票根扔掉。”乔然忽然说。
客厅再次安静。空气像一杯被放凉的水,透明,却让人不想喝。
宋佳瑜的目光慢慢地挪到玄关。
那张纸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被雨水打湿过,又被暖气烘干,卷起了一小道不明显的波浪边。
她的脚却像被钉住,没有跨出去的命令。
“我不是在命令你。”乔然说,声音已经收回去,不再尖锐,“我知道扔掉一张纸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我只是想看见,你愿不愿意把某一个象征意义的东西剥离出去。哪怕只是一个动作。”
“这不公平。”宋佳瑜的喉咙很紧,“你让我用一个动作证明一件比动作复杂得多的事。”
“爱不就是在复杂的事上做简单的动作吗?”乔然盯着她,眼神里的光压到最窄,“把门关上;别回复;别去;告诉我;丢掉。这些都很简单。难的是心。但我们不能总拿‘心很难’当成拒绝动作的理由。”
宋佳瑜闭上眼。
她知道乔然在说什么。
她也知道这段对话已经从争吵进入揭榜,揭哪一层都不好看,可总得揭一次。
她张开眼,走到玄关,指尖摸到那张纸。
纸是冷的。
她把它拿起来,掀开垃圾桶的盖子,停了一秒,丢进去。
那张薄薄的纸像一条轻得没有重量的鱼,落到底部时没有声响。
她关上盖子,转过身。
“谢谢。”乔然说。她没有笑。她只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终于把胸腔里那口不干净的空气换出去。
“我做了动作。”宋佳瑜说,“这不是为了证明,而是为了让我自己好过一点。”
“我知道。”乔然点头,“我知道你不是在表演。”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