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般晕染开来,将白日里喧嚣的海浪声也衬得低沉。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雨笙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排练时,宋锦最后那句“按照你的理解来就好”和那声几不可闻的回应,像羽毛般不断搔刮着她的心。那位总是将自己包裹在坚冰里的影后,似乎终于泄露出了一丝缝隙,让她窥见了底下深不见底的疲惫。
她起身,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想去厨房倒杯水。经过客厅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宋锦房间的门缝下,依旧透出微弱的光线,而里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压抑着的吸气声。
不是哭泣,更像是……身体正承受着某种尖锐不适时,从齿缝间泄露出的忍耐。
雨笙的心猛地一紧。白天宋锦偶尔微蹙的眉心、比平时更显苍白的脸色,以及她尚未痊愈的胃病,瞬间串联起来。
理智告诉她应该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她们的关系远未到可以深夜敲门关怀的地步。可她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种莫名的冲动在胸腔里鼓噪。
她想起了那碗送到片场却被冰冷回应打回的粥,想起了宋锦在排练时强撑的镇定,也想起了今天她背影里流露出的那丝罕见的松动。
犹豫只在一瞬间。这一次,雨笙没有选择像之前那样沉默地站在门外徘徊,或是装作无事发生般离开。她深吸一口气,抬手,用指关节极轻、却足够清晰地敲了三下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后,门内传来宋锦的声音,带着努力维持的平稳:“……谁?”
“宋老师,是我,雨笙。”她将声音放得极轻,“我听到声音……您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门内再次陷入沉寂。雨笙几乎能透过那扇厚重的门板,感受到宋锦此刻内心的挣扎与戒备。她耐心等待着,手心里渗出薄汗。
几秒后,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宋锦站在门后的阴影里,穿着一件丝质睡袍,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照的更加苍白。她没有完全打开门,只是用身体靠在墙上,另一只手扶着门板,遮挡住了房内的大部分景象。脸上充满了疏远与倦意。
“我没事。”她的声音比平时更显沙哑低沉,目光快速扫过雨笙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影,带着审视,“只是胃有点不舒服,吵到你了?”
语气是刻意的礼貌与疏远,试图再次筑起防线。但雨笙敏锐地捕捉到她扶在门框上的那只手,指节正因主人的不适而微微泛白。
“没有吵到。”雨笙摇摇头,目光落在她缺乏血色的脸上,带着不容回避的关切,“您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我那里有之前买的胃药,还有温热的蜂蜜水,要不要……”
“不用了。”宋锦打断她,声音比刚才更硬了几分,“我这里有药。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又一次斩钉截铁的拒绝。
一股混合着挫败和无奈的酸涩感涌上雨笙心头。她看着宋锦强撑出的平静表象,看着她眼底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脆弱,那股从傍晚就开始酝酿的、莫名的冲动,再次冲破了理智的桎梏。
她没有依言离开,反而上前了一小步,目光坚定地迎上宋锦试图回避的视线。
“宋老师,”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落地般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知道您习惯一个人处理所有事情,习惯不依赖任何人。”
她停顿了一下,看到宋锦因她的话而微微怔住的神情,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偶尔接受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并不代表软弱。也不会……改变什么。”
她意有所指,却又点到即止。
“就像排练一样。”雨笙的目光清澈见底,直直地望进宋锦深邃的眼眸,“今天下午,当我跟着您的琴声,当我们的音乐真正产生连接和共鸣的时候……那感觉很好,不是吗?比一个人独自硬撑,要好得多,对吗?”
这番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却像一把经过精心打磨的钥匙,精准地抵在了宋锦心门上最坚固的那把锁孔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