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见始终端坐于金座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纹丝不动,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冰冷的蟠龙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龙首的鳞片,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
那敲击的节奏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漠然,仿佛下方激烈的争论与他毫无关系。
云初见敲击扶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
随即,他缓缓抬起了手。
只是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却仿佛带着无形的魔力。
殿内激烈的争吵声如同被利刃斩断,瞬间归于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只从冕旒后抬起的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肤色冷白,在殿内明亮的灯光下,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却带着掌控生死的绝对力量。
“江南道赋税,关乎国本。”云初见的声音终于响起,透过冕旒的玉珠,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寒意,让殿内温度骤降。
“短少三成,非同小可。”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天灾无情,朕已知晓。”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透过玉珠,扫过下方跪倒的江南道官员。
“然,人祸更甚。”
最后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入江南道官员的心底,让他们瞬间脸色煞白。
“地方官吏,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云初见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安抚流民,筹措赈粮,本是分内之事,若因天灾便束手无策,致使赋税大减,朝廷用度艰难,便是失职。”
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落在了户部尚书身上:“李卿。”
“臣在!”李尚书心头一凛,连忙躬身。
“江南道赋税短少一事,由户部牵头,会同吏部、都察院,详查各府州县实情。”云初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凡有渎职懈怠、贪墨截留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有功于赈灾安民、竭力维持者,亦当奏报,酌情嘉奖。”
“臣遵旨!”李尚书和吏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齐声应道。
“至于赋税……”云初见的声音拖长了一丝,殿内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
“限江南道各府州县,两月之内,将短少之数,补足五成,余下五成……可酌情分三年补缴。”
“陛下!”江南道官员中有人忍不住惊呼,这条件依旧苛刻。
云初见却仿佛没听见,继续道:“朕体恤天灾艰难,特旨今岁江南道应上缴之漕粮,可折银三成缴纳。”
此言一出,江南道官员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漕粮折银,意味着他们可以用银子代替一部分粮食上缴,这在运输和损耗上压力会小很多,算是一点喘息之机。
“然。”云初见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刀刮过。
“此乃特例,下不为例。若明年赋税再有短缺,江南道上下官员,一体问罪。”
“臣等……遵旨!”江南道官员们心头苦涩,却也只能叩首领命。他们知道,这已是陛下在高压之下给予的恩典了。
“至于催征之事。”云初见的目光扫过王侍郎,又缓缓移向都察院左都御史赵庭和吏部尚书陈润达。
“便由兵部调派临近卫所军士,协助地方维持秩序,赵卿,陈卿。”
被点名的两人立刻躬身:“臣在!”
“江南道赋税短少,吏治不清,民情不稳。”
“着都察院吏部,即日选派精干御史,考功郎官,组成江南道巡察使团,持朕手谕,亲赴江南各府州县。”云初见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核查各府州县灾情实况、赋税征收账目、府库收支明细。”
“查访地方官吏治绩操守,凡有贪墨渎职、截留税款、欺压百姓者,无论品级高低,一经查实,革职打入大牢施酷刑以儆效尤。”
“体察民情,安抚民心,若有地方官吏借催征之名行盘剥之实,激起民怨者,斩立决。”
“臣等遵旨!”赵御史和陈尚书齐声应道,声音带着凝重,这是重任,也是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