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听雪轩的。四肢百骸都冻透了,血液像是凝成了冰碴,每走一步都摩擦出刺骨的痛意。那枚劣质的玉佩死死硌在掌心,冰冷坚硬,像一块从地狱里捞出来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他没有点灯,摸索着蜷缩到床榻最里侧,用厚重的锦被将自己连头蒙住,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包括那双在梅林夜色下、冰冷玩味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既然喜欢,就留着吧。”
“只是下次……别再让孤……捉、住、了。”
那慵懒的、带着睡意的嗓音如同鬼魅,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没有斥责,没有惩罚,甚至没有收回那致命的“证物”。这种完全超出预期的反应,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恐惧。他到底想做什么?猫捉老鼠般的戏弄,直到玩腻了再一口咬死?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将他紧紧包裹。黑暗中,他死死攥着那枚玉佩,指甲几乎要嵌进劣质的玉石里。
这一夜,听雪轩静得可怕。
翌日,天色依旧阴沉。哑巴老宫娥送来早膳时,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摆放碗筷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东西。她甚至不敢抬头看楚晏一眼,放下东西便像躲避瘟疫一样匆匆退下。
楚晏看着那明显比往日更显精致的点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午後,天色愈发沉暗,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要压垮宫殿的飞檐。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笼罩着整个东宫,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萧玄璟却在这时,又来了。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神色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慵懒厌烦,仿佛这世间万物都引不起他半分兴趣。他踏入听雪轩,目光随意扫过楚晏面前丝毫未动的午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怎么?东宫的膳食不合太子妃胃口?”他开口,声音平淡,却让侍立一旁的宫人瞬间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楚晏站起身,垂首敛目,心脏却骤然缩紧。他又想做什么?
萧玄璟却并未继续追问膳食,反而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要变天了。”
楚晏指尖一颤。
“这宫里啊,”萧玄璟转过身,背对着光,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唯有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漠,“总是这样,山雨欲来风满楼。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搅得腥风血雨。”
他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楚晏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殿……殿下!不好了!坤宁宫……皇后娘娘派人围了浣衣局!说……说是查出了勾结外臣、传递宫闱密事的逆贼!要……要当场杖毙!”
“什么?!”萧玄璟猛地转身,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方才的慵懒厌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怒的、极具压迫感的凌厉,“谁给她的胆子!敢动孤东宫的人?!”
他目光锐利如刀,猛地射向跪在地上的内侍:“查出了谁?!”
内侍吓得几乎瘫软,结结巴巴道:“好……好像是个负责浆洗太子妃……衣物的老妪……还……还有几个相关联的……”
楚晏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浆洗他衣物的老妪?!是那个哑巴老宫娥?!皇后……皇后发现了?!她怎么发现的?!是萧玄璟……是他……
他猛地抬头,看向萧玄璟。
只见萧玄璟脸色阴沉得可怕,眸中怒火翻涌,却并非冲他,而是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毫不作伪的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