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父也没法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于是咳嗽两声开了口:“老二啊,你去檀州我没意见,但你媳妇这样的你也清楚,去了肯定是没什么好活,一天挣那点,还不如就在家里。我也知道她做不了农活,就让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洗衣做饭,照顾家里的牲畜,你看如何?”
“那也行,但我这回挣的钱就只交一半。毕竟我一个人在檀州,身边无人做饭洗衣,总要花钱外头使买。”邵远直接了当地说。
杨桂花不依:“你一个人能吃多少?就要走一百五十文?咱们一家子也吃不了这样多!别胡说八道,你以为你是三郎呢,干粗活的还要什么金贵,有粗面馍馍下两碗酸汤就行了!”
原本在外头听着的朱颜听到她提了邵堂,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邵远就隐忍着怒意,声音却发冷:“我自然是比不得三弟,他是捏笔杆子的,我是干粗活的,可我也没拿家里人卖命的银子去胡来!我当二哥的累死累活挣命换来的钱供养了他这么多年,我也算尽心尽力了,爹你要是不应,以后别想让我拿银子给三郎使!”
老实人发威就是不一样,朱颜心里一跳一跳的,心里欣慰他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可却又担心邵父邵母会更加刻薄地对他,按了按心口,往前凑了凑,继续看。
果然,邵远这番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洗着碗侧着耳朵听了半句一句的周四娘都目瞪口呆。
杨桂花心惊地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邵父更是怒气上涌,站起身冲到邵远面前,抬手狠狠地扇在他脸上,“你居然为了几两银子编排你弟弟!我真是白养你了!”
“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我把你抱回来养你二十几年,让你帮着家里供养你三弟读书,现在是苦了点,以后等他考中举人,难道你作为他二哥就不会沾光受他的好处?你就这么见不得他好,这个家里好?好好好,你是大了娶了媳妇了翅膀硬了,我看你还想分我的家了!”
邵远站着一动不动任由他连扇了好几个巴掌,更是一滴泪也没流。
杨桂花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了泼,嚎了起来:“我这是什么命啊!你爹当年把你抱回来,猫儿一样大的娃,我不问是谁家的,抱过来就当自己儿子养。村里人背地里编排说你是你爹外头生的,我都把这口气忍下来了,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盼着你给家里干活让我省些力,帮着供你三弟读书好一家子得意,看你大了就给你买媳妇让你成个家,一心一意对你,谁知道现在居然落了这么个下场!活该我心好,非要拿别人的孩子当儿子!都是报应,报应!”
邵远站在原地,苦着脸,心口满是酸涩。
门外看着这一幕的朱颜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邵远被家里打压多年,他能说出刚才那些话还是由于在看到邵堂的事后憋闷冲动发泄出来的。
当下邵父发怒,邵母诉苦,虽然夸大成分偏多,可架不住父母恩情一座大山,句句戳中他的软肋,邵远根本无力招架,只能站在原处默不作声。
“爹,娘。”眼看着邵远要垮,朱颜抬脚进去,委屈地说,“不是他胡说,实在是今日在县学前亲耳听到的,说三叔在县学落了二甲,还说他在林芳阁里花钱如流水,这都是一名叫周彦以及一名安姓学子亲口所说,我们都听到了。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看看我们是不是胡诌。”
“你胡说!”杨桂花指着她鼻子骂,“我三郎怎么可能落二甲?更不可能去什么阁,都怪你!你个搅家精,自从把你买回来,家里就没安生过一回,好好的老二也被你给带坏了!我要让他休了你!”
邵远拦在了朱颜前面,面色凝重:“爹,娘,这事的确是我和颜娘亲眼所见,作不得假,你们要是不信自己去县学问。”
邵父根本不信,可看邵远的样子却又不似说谎,他心里咚咚直跳,耐着性追问:“你们亲眼看到三郎进那妓馆了?”
邵远:“那倒没有,不过那三个学子都是县学里出来的,又说明了三弟的名字,这还能有假?”
杨桂花冷笑一声:“我就说嘛,只怕是为了要去檀州故意扯谎好拿捏我们!又不是亲眼见到,三郎怎么可能这样!”
邵父脸色也阴沉起来:“老二,你媳妇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朱颜摇头,不爱的人装不出来爱,不信的人说什么都不会信。此时若是邵远犯错,只怕邵父邵母已经闹了起来,但邵堂做错了事,他连面都没露,父母已经在给他脱罪。
这其中的偏爱的区别滋味只有邵远才能尝到。
她觉得再说也是无用,直接了当道:“既然那三名学子议论,相比县学里人人都知一些情,我们胡诌乱说也是只能在家里,县学的人还能听凭我们的?二老若是不信,只管去问,要是为了去檀州做工诓骗你们,到时候自可拿证据来问罪,反正我们又不会跑。”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堂屋,回了西边次屋。
邵远进屋后就钻进黑暗里萎缩在凳子上一言不发,朱颜拿了燧石将油灯点燃,屋子里燃起了昏黄的光,照在两人身上,像站在夕阳里似的暖洋洋。
可浑身上下却冰凉,并无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