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远这样说,杨桂花就不依不饶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和你爹给你弄个媳妇回来,你不更孝顺我们也就算了,还帮着你媳妇来欺负你爹娘,真是反了天了!”
邵远站了起来,虽然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可他的态度已经是表明了虽然不会回嘴,显然是支持朱颜的。
周四娘有心要劝,邵近抱着朗哥乐得看热闹,见她要说话赶紧横了她一眼。
邵近心里笑。家里越乱越好,越乱爹娘才能看清楚谁最孝顺,捡来的就是捡来的,永远成不了一家人,以前老二装的老实巴交的,现在有了媳妇心思野了就暴露了。
邵远看了眼邵父,见他一声不吭,显然没有要帮忙平息事的意思,不由地就想到了今日在县学门口的见闻,心里只觉得彻骨寒心。
一桌人心思各异地默默胡乱吃完了饭,周四娘将打瞌睡的朗哥抱走去睡觉,朱颜先收拾了碗碟去灶房洗碗。
但她只是将东西收过去就回了身听后续。
刚站定,就听见邵远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爹,正好今日都在,我也就不拖到明日再说了。檀州那边招修城墙的工匠,我已经报了名字上去,手指也摁了,十八就走。”
杨桂花还没说话,原本乐得看戏的邵近已经变了脸色,跳了起来:“什么,你要去外面干活?那家里的地怎么办?前几年你去修垭口是为了老三,这也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你又要另外干活挣私房,这七十多亩地都靠我和爹两人?你也算得太精了老二!”
本朝南方的田地并非官方统一分配,采用“不立田制”。
意思就是官府不再规定均田制,也不再按人口分配,而是放任自流,不但支持开垦荒田,若是家里壮劳力多,除了祖上继承的肥田,能力够的还能去里正那里再申领田地,只不过是出产低些的中、下等田罢了。
邵父从邵家祖父那里继承了三十亩地,上等水田六亩,次田六亩,其余的都是下等旱地。有了邵近后家里除了种地,邵父还去外头干活。后来挣了钱又陆陆续续买了三十几亩地,其中还包括上上等水田几亩,另外买了头大水牛,从此告别人力耕地。
要知道整个绿河村只有甲头和里正家里有水牛,邵父先是抱了个孩子回来,后又这样大手笔,惹得村里的人议论纷纷,直说是这孩子来历不简单,恐怕是某位了不得人物的孩子,托付给了邵父,所以相应的报酬也不低。
后来久了,邵远长大了,也并未有什么人物来寻子,这件事就再没被人提及。
现在春耕每天本就忙得人都不够使了,邵远都能当头牛使,再好的帮工也没他能干,原本以为他只是在升元县找活,这样休息和雨天的日子也能回来帮着干活。
可没想到忽然一下子要去檀州,岂不是彻底脱离?那他挣的钱给谁?岂不是要藏私房钱?杨桂花顿时叫了起来:“不行!你怎么能去檀州呢?你去了家里的活怎么办?”
邵远看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她的意思是什么,本就凉透的心顿时更加一沉:“娘,一天可有三百文呢,再说只是四十天,日子一到我就回,绝不拖拉。”他清楚的知道邵母的软肋在那里,一个是三弟,一个就是银子。
而且工钱都是众人皆知,随便一打听就晓得,他没必要扯谎。
一日三百文,四十天……杨桂花算了算,居然有十二两!
她立刻脱口而出:“去!我同意你去,但是这钱你得一分不少拿回来交公。”
邵家并未分家,所有挣得钱都会上交给她,无论是上到出去干活还是下到卖鸡蛋鸭蛋。
朱颜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连她都晓得修筑城墙的活是多么危险,难道邵父邵母不知?好,就算不知内情,可听也听说过一些吧?高架干活又无防护措施,就算是装,也该装着关心邵远,谁家父母听到这第一句就是开口就要全部的工钱?
邵远好似并不在意,反倒继续语出惊人:“我一走,颜娘在家里也做不好事,索性让她和我一起去。”
“老二!”邵近的声音传来,“你别太过分了!”
邵远也不甘示弱:“我怎么算过分了?颜娘她又不会干农活,做饭娘又挑刺——再说她从前的出身你们是知道的,随意找个女红刺绣的活都完全没问题,总比在家里惹娘厌烦的好。”
杨桂花瞪了眼:“你去可以,你媳妇不能去!她去了就这样的脸好活能轮到她?只怕是跟着去偷懒,再说家里少一个人余下的人就多一分活,不许去!”
老二喜欢朱颜,杨桂花也是看了出来,她打着主意要把朱颜留在家里,这样老二才会念着家里,乖乖把钱都交回来。
邵远看向始终沉默的邵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