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龟兹老乐师坚持演奏《唤魂引》原调,声称“美不应因恶行而被抹杀”。全场哗然。有人怒斥其煽动危险,也有人主张艺术自由不可侵犯。
沈昭作为特邀评判出席。
他听完演奏,起身说道:“这首曲子确实曾夺走无数人性命。但它最初并非为害而作,而是古人为悼念战死者所创,寄托哀思。问题不在曲,而在如何用它。”
他转向众人:“倘若我们因恐惧而焚书毁乐,那与当年寂照又有何异?真正的防线,不是堵住耳朵,而是点亮眼睛。”
最终决议:《唤魂引》列入“高危文化遗产”,允许研究性演奏,但须提前报备,现场配备三名心理疏导员,并强制听众佩戴“醒神铃”挂饰??一种微型共鸣器,可在检测到异常脑波时自动发出干扰音。
此事震动西域诸国。十余城邦陆续派使节前来学习“疏勒模式”。就连远在碎叶的黠戛斯可汗也遣子来学政教合一之外的治理之道。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某夜,沈昭正在整理各地上报的“异常言语事件”,忽觉指尖发麻。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无意识地用指甲在桌面上划出一组符号??九个扭曲的龟兹古字,正是“摄心诀”开篇。
他猛然缩手,心跳如鼓。
这不是第一次了。
近月来,他多次发现自己的书写、说话、甚至呼吸节奏,悄然趋向某种熟悉的模式。起初以为是过度劳累,直到昨夜,他在梦中写下整篇《梦引香》配方,醒来时墨迹犹湿。
他开始怀疑:裴渊当年真的销毁了全部配方吗?还是……他只是将其封存在血脉之中,等待后代自行唤醒?
他悄悄取来一面铜镜,凝视自己眉心。那里本无印记,可此刻,在烛光摇曳间,竟似浮现出一点极淡的朱砂色。
与裴砚如出一辙。
寒意顺脊而上。
他立刻召见阿箬与阿哲,三人密议于地下藏书室。
“我们必须确认一件事。”沈昭声音低沉,“‘梦引香’是否根本不需要外物?是否只要具备特定基因、接受过深度创伤、并在特定频率刺激下,人体就能自主合成那种神经毒素?”
阿哲脸色骤变:“你是说……我们三个,都有风险?”
阿箬冷静分析:“莲迦曾提到,高原某些修行者可通过冥想改变体液成分;乌尔汗也说过,草原萨满能在狂舞中分泌致幻汁液。若‘梦引香’本质是一种被遗忘的生物潜能,那它就从未真正消失??它一直藏在人类基因深处,等待被重新激活。”
沈昭闭目良久,终于开口:“我要进一次‘静观井’。”
那是心理抚慰司最高级别的自我审视装置??一间完全隔音、无光、无时间提示的密室,内置十九组共鸣瓮,模拟全域幻听环境。进入者需在极限孤独中直面内心最深处的执念。历来只有首席医师与核心研究员方可使用,且每次不得超过两个时辰。
“不行!”阿箬厉声道,“你刚出现基因标记征兆,此时入井,极易被潜意识吞噬!”
“正因如此才必须去。”沈昭望着她,“若连我都无法抵抗,谈何教他人清醒?”
三日后,沈昭步入静观井。
门闭,世界归零。
起初,唯有寂静。
渐渐地,水滴声响起,规律如钟摆。接着,风声掠耳,似有人whisper:“回来吧……我们都等着你……”
画面浮现:柳含烟站在桃花林中,转身微笑;母亲在灶前熬药,唤他吃饭;父亲临终前握住他的手,说“你要守住真相”……
每一幕都真实得令人心碎。
但他知道这是假的。
他咬舌,出血,强迫自己念诵《正声谱》总纲:“音由心生,非控于外;情因事起,不囚于旧。”
可很快,新的幻象袭来??这次不再是亲人,而是他自己。
无数个“沈昭”出现在不同场景:有的手持火把焚烧《归梦录》,说“遗忘才是慈悲”;有的跪在祭坛前接过裴砚递来的红粉,轻声道“让我睡去”;还有一个,穿着黑袍,站在伊吾钟楼上敲响第十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