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血还在流,可他感觉不到痛了。
意识像被谁按住脑后,缓慢往下沉。耳边一切声响都远在天边,刀鸣、喊杀、斑的怒吼、天音在叫他的名字……他想回应,但气息已经浮不上来。
泉奈以为这是死的征兆,却又像回到了更早之前。
那年他还小,不懂结印,不识生死。有一天他病了,高烧不退,屋外正下着雨。别的兄长都去前线了,只剩斑哥守着他。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斑就把自己的披风盖在他身上,又去熬了一碗药汤,喂他喝。
那汤苦得他皱着脸,斑哥看了一眼,对他说:“你要是敢吐出来,就再喝一碗。”
他死命咽下去,眼泪都要出来了。
斑哥却没笑,只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记住这种苦,以后就不觉得痛了。”
原先他不懂这话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很多年,他才知道,原来斑哥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在提前告诉他,这就是以后的人生。
从那之后,他就拼命想要追上斑的步伐。
泉奈是最小的弟弟,也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他记得长兄死时只留下一截残刀,被扛回来时还带着血,次兄失踪三天后在沼泽里被找到,连脸都认不出来,三兄是他亲眼看着死的,敌人的刀从背后穿透心口,那天风很大,血溅在他脸上,全是温热的。
他忍着没哭。他只是把那几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一笔一画地刻在脑子里,像刻在石碑上一样,不许忘。
每当父亲沉默不语,母亲对着破碎的家什哭泣的时候,泉奈都紧紧盯着斑的背影。
那是他能握住的,唯一不会碎的东西了。
斑哥教他结印,教他如何不动声色地隐藏,教他如何在失去亲人之后,依然站得笔直。
他们一起上战场,一起出任务,一起训练。泉奈慢慢学着不喊疼、不叫人,只把每一次摔倒都咬着牙咽下去。
有人说他是宇智波族里天赋最接近斑的人,可只有他知道,他不过是死死抓着那条背影不肯松手罢了。
然后,有一天,有人出现在那个背影的身边。
——是她。
朝阳天音。
她最初来的时候像刀背,硬、生,不肯靠近任何人。他看着她在练功场跟斑对练时一遍遍跌倒,手掌破了也不吭声。浑身跌的淤青了也一样爬起来。她那副样子,让泉奈想起曾经追逐着斑的自己。
她跪在那里,脸上沾着血和尘土,眼神却倔强得不像话。在那个夜晚,也是在雨后,也是被打得浑身是伤,她的肩膀在发抖,却一句软话都不说。所以他开口,他朝着她走去,向她伸出了手。他偷偷拿了药,放在天音门前,告诉她是斑给她拿的。
泉奈当时没对她多想,只觉得她话太少,眼神太冷,对谁都保持距离。她不会讨好人,刀法却很快,反应比许多族中的少年们还快上几拍。斑哥一开始对她没什么表情,后来却不知怎地常在练功场停留得久了些。
“她很像你小时候。”泉奈曾这么说。
斑看了他一眼,只回了一句:“我小时候可没那么警惕。”
后来她开始跟他们出任务,再后来,她在他身前挡下一刀。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血溅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有一句干净利落的低语:“别发呆。”
从那以后,泉奈开始主动陪她训练,偷偷在她刀鞘上刻下结印防符,出任务时为她带上新的护手,还把她的名字偷偷写进结界夜巡的记录里,替她争取“正式成员”的名份……这些她也许都不知道。他也从未告诉她。
但她身上的每一道伤,他都记得。就算受伤天音也不肯在他面前表现出半点脆弱。她总是那样硬撑着,像野地里不肯低头的草,一次次从死亡边缘爬回来。
他看在眼里,心口却越来越沉。
如果她死了怎么办?
他不敢想。
“我不想你死。”他说得小声,却很认真。
再后来,她去冲锋队了,泉奈担心了好一阵子,然后天音她慢慢在那里杀出名声,他怕她拼命,她为他挡过刀,他恨自己慢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