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冬果然上当,“嗯,那我估摸着就起来。”
“乖。”燕颂亲亲燕冬的鼻尖,又说了两句,便先快步去文书房了。
燕颂到文书房的时候,各部堂官和要紧衙门的堂官正在议事,见了他纷纷一愣。
都是京城里的老熟人了,各自放在外头的习惯还是非常熟悉的,譬如这么多年了,他们就没怎么见燕颂戴暖耳。
暖耳舒服,冬天能保护耳朵,但好比冬天的围脖手套,利落的人带着总嫌它们碍事。燕颂就是个顶顶利落的人。
但他们转念一想,十月打围的时候听说燕大人就戴着满山的貂啊兔啊狐狸的霍霍……哦。
燕颂在龙椅上坐了,取下暖耳轻轻地放在膝上,温声赔罪说:“朕来晚了,诸卿莫怪。”
燕颂从来就这样,待人疏离却有礼,这是他的教养。他是个高门贵公子,却不耽误做个阎王罗刹,他把审刑院使做的那样好,使起残酷血腥的手段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今他做了皇帝,平日对待臣工们也是温和宽厚的,从不随意苛责、轻慢了谁。譬如前几日宣召要外放的一批年轻新官来御前训话,其中难免有太内敛或是不敢在人前说话的,一时畏畏缩缩、口齿不清,两侧的臣工都逐渐不耐烦,新帝却一派温和耐心、予以鼓励指引,让一群年轻官员如今亲爹亲娘,临走时两眼泪汪汪。
老臣们总是在这类时候看见先帝的影子,可新帝到底不是先帝,他越这样,聪明的臣工们就越是忌惮敬畏,不敢真将他当作一位宽仁温和的君主。
“按照旧例,每年年节前,各地的大员都要入京请安,朕看今年就先把大部分人的问安免了,只特定几个朕要与他们商议正事的来。”等臣工们将今日的议事说完了,燕颂方才道。
“臣看这样很好。”王植说,“其一是免了地方官员的舟车劳顿,都是过年的好日子,何必这样来回奔波辛劳;其二也是减了沿路的开支用度,毕竟都是大员,出门在外难保没有铺张耗费、迎来送往的。”
“其一是最要紧的,年节就是和家里团圆要紧,大老远来朕跟前晃一圈有什么用处?尤其是些上了春秋的,老胳膊老腿本就不耐寒,若是再出了倒在路上的,也实在可惜。”燕颂摸索着暖耳,曼声说,“年节的赏赐照样分拨下去就成。还有,臣工衙门里有从外地来京城任职的,若是想提前回乡,各部统筹着递个劄子上来,能批的朕都批,别把人强留着。”
“陛下仁爱,臣等替下面的人谢恩了。”礼部侍郎笑着说,“臣倒是想早日回江州,无奈一身重担,撂不开啊。”
他是燕颂亲自提拔的,必定是从前就有联系,这是亲臣独有的说话权力,众人闻言也都没谁斥责他。
“你是万不能撂的,朕还指望着你早日娶亲呢。”燕颂和煦地说,“辛苦爱卿了,等朕好事罢了,必定好好谢你。”
礼部侍郎春风满面地说:“臣多谢陛下!”
又絮絮地议了两桩事,小朝便散了,臣工们按照班次纷纷退了出去。下了白玉阶,礼部侍郎叫住王植,“益清留步,我有事请教。”
两人走到一旁站定,免得妨碍别人的路。
“我听说那乌家的公子若冲还在贵府?”礼部侍郎开门见山。
王植闻言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微微颔首,“乌公子伤得不轻,如今好歹好了七八分,只是他年轻,必定要彻底养好,否则留下病根就可惜了。”
礼部侍郎点头,示意王植边走边说。
“礼部为陛下筹办婚宴,如今正要商议婚宴上的礼乐。若是寻常的立后大典,咱们按照规制来办就是了,偏这婚宴特殊,我就犯难了,寻思着要不要特意编一首新的。”
“倒是可行。”王植说,“燕大人年轻,又跳脱,那些庄重的礼乐,他听着未必喜欢。”
礼部侍郎说:“我就是想着此处了,犹豫要不要请乌公子来编。他在曲乐上的灵思不必多说,是个人才,且他与燕大人交好,私下还可以便宜地请示商议,不怕犯难、惹贵人不悦。”
其实他也有另一分私心,对着旁人不必说,但对王植这样玲珑通透人物,遮掩就显得有鬼了。
“此外,我心里惦记着乌老从前的提点教诲之恩,如今老人不在了,就只能从子孙上来报答。”礼部侍郎叹气,“若是乌公子编出一首好曲,在陛下跟前过了眼,对他来说也是个机会啊。”
“李大人宽厚。”王植说,“我看可以一试,你先去请示了陛下,若是陛下允了,我便同乌公子说。”
礼部侍郎一拍手,说:“那就说定了!”
那头,陛下正在文书房批阅劄子。俄顷,燕颂抬眼瞧了瞧香漏,又低头,过会儿又抬头、低头,反复了三次,他叹气,说:“赖床精。”
“背后说我!”燕冬从屏后蹿出来,一下蹿到龙椅后头,双手掐住燕颂的脖子,狰狞着脸,“被我逮到了吧!认错!跪下认错!”
燕颂正要笑着哄人呢,闻言微微挑眉,轻易挣开燕冬的手,把人压制在腿上,笑着说:“再说一次?”
这四个字的威力不亚于严肃语气的“过来”,只稍逊于燕颂嘴里的“燕冬”和“跪下”二字,燕冬一下就软了,很大声地说:“哼!”
哼罢,一摊手一摆腿,就这么躺在了燕颂腿上,翻着眼,一副要赖死过去的模样。
燕颂失笑,就这么把他抱起来往偏阁去。
燕冬享受极了,晃晃腿,说:“方才来时瞧见路上的腊梅开了,可漂亮,要不是惦记和你用膳,我就坐那儿好好欣赏了。”
燕颂把人放在榻上,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说:“等你得空,陪你去赏。”
“嘿嘿!”燕冬拍拍手,外面的人就传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