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与小鸟的对立表现为,鹏的志向是天池,象征逍遥之境。而无知的小虫腾跃于蓬蒿之间,却嘲笑大鹏,正如眼界狭隘的世俗之人。推想庄周必然遭遇过世人的冷眼,世人只知用功利的标准去品评他人,所以在庄周眼里世人的境界只能是功利的境界,而庄周追求的是天地的境界。庄周实在难以被世人理解。这点在《逍遥游》结尾处的寓言中有所体现:魏王赠惠子大瓠之种,惠子认为要么应种成树,或者剖开成瓢,这都是世俗和功利之用,无奈瓠大,岂能用于世俗?因此惠子以其无用。可在庄子的眼中,却可作成大樽而浮于江湖。大有大用,即逍遥之用,这是乘物游心的境界!
宋荣子的境界高于“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的世人,因为他“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但庄周认为他“犹有未树”。更高境界的是御风而行的列子,但犹有所待。庄周理想中的人格应是不需要凭借外物就能“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的藐姑射山神人,这正是庄周心目中的逍遥游。
世人都称颂尧舜,而庄周借尧自己之口,与许由比来,好比火把的光亮比太阳,灌溉用水量比雨水。
结尾处的狸狌也是小的代表,结局是“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网罟。”而大的代表是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不能为世俗之用的大树,却能保全性命。庄周肯定了不同于世俗之用的大用,并不是真的无用,而是所用异也。
《庄子》的这种行文结构是纲目式的,即提出核心观点,然后几乎平行地从各个角度来分目阐述、论证、丰富这个观点。庄子运用类比的方法,从不同的角度展示了生命境界的大小、高下。
关于小大之辩的问题涉及的冯友兰译郭象注有两处:
例1:是鸟也,海运则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逍遥游》)
冯译郭注:Thep’engoveitself,uheo。Theairs,ureachestoaheightofhousandli。Thep’engisnotdoingsoforthesakeofcuriosity。Itdoessosimplybecauselargethingsmustliveinalargeplaalargeplace,largethingsmustbeproduced。
例2:鹏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逍遥游》)
冯译郭注:Sihewiheyarediffiove。。。。Thep’enghasitsownwayofdoingthings,beeotbecauseitlikestebirdflieswithadurationofhalfayearandstopsattheCelestialLake。Thesmallbirdflieswithadurationofhalfamandstopsatthetrees。Ifweparetheirability,thereisadiffereeachdoesispropertoitsowhistheyarethesame。[12]
这两段冯友兰译的郭象注是说万物虽大小不同,但只要各适其性,则大小无优劣胜负之分。大知、小知虽殊,寿夭虽异,若论遗憾,则大有大的局限,小有小的局限。这种局限是无法跨越的,如果人们深知自己的局限,就不会烦恼。没有烦恼就不会有遗憾,人们则可以平静的生活。无论大鹏,小鸟,彭祖还是朝菌,它们的生长发展都是各适其性,任其自然的。只有忽略万物之间的差别并顺随造化,人们才会获得真正的独立和自由。郭象意在取消大小之间的差别。他的倾向是人们虽然智力和才能有差异,但只要是适合自己的本性就可以获得快乐。可见庄周与郭象关于“自由”的价值观也是完全不同的,庄周向往的是一种永恒的,不为任何外界条件影响的,绝对的精神自由。郭象始终关心的是在如何在人世间获得快乐,那就是各适其性。
关键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出现在小虫嘲笑大鹏寓言之后。“及”一词的解释,《辞源》中有:追上;达到;趁;继;推及;比得上。按照前文对《逍遥游》义理的分析,此处应取“比得上”之意。冯友兰的译文为:“Smallkobeparedwiththegreatnorashortlifetoalongone”。并未明确显示出庄子对大知与小知的态度,译文的语义色彩偏于中性,较客观。如果这句话译为“Littleupwithgreat;theshort-livedotkeepupwiththelong-lived”,则更适合于庄周原文的义理。
3。逍遥观:庄周——无待方逍遥
郭象——适性便自得
作为《庄子》内七篇的首篇,《逍遥游》为我们探求《庄子》义理提供了门径。庄周所指何谓“逍遥”?逍遥的对象有哪些?通过前面对鲲鹏寓言和“小大之辩”的分析,看得出庄周向往的是绝对精神自由,故其推崇的是高飞万仞的大鹏,荣辱不惊的宋荣子,御风而行的列子,游于四海,达到天人合一的神人。
这个问题冯友兰译郭象注有两处:
例1: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逍遥游》)
冯译郭注:ThegeneralideaofgTzuistoshoyex,theihewayofnonadself-eherefore,toldthestoryoftheextremelygreataremelysmall,ioillustratethefithehings。[13]
例2:大鹏的高飞遭到了蜩与学鸠的嘲笑,它们认为:“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逍遥游》)
冯译郭注:Ifthereissatisfatotheirhep’enghasnothingtobeproudofinparisonwiththesmallbird,andthesmallbirdhasheCelestialLake。Therefhthereisadifferehegreataheirhappihesame。[14]
第一段说这篇的主旨在展示自得与无为之境,极大和极小的故事只是为了说明事物的自然性不同。第二段也对鹏与小虫做了对比,但建立的标准是能否“苟于其性,”大鹏小虫都能自得其乐,大鹏不必觉得自己比小虫高贵,小虫也不必艳羡大鹏,这里有抑大鹏扬小虫的趋势。
冯友兰对《逍遥游》篇名的翻译是“happyex,”“逍遥”译成“happy”,“happy”的意思是“havingafeelipleasureorind”。[15]“逍遥”一词,除了在《逍遥游》篇名中出现,在本篇的结尾处有:“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逍遥的状态与“无为”和“寝卧”等状态相连。“逍遥”一词也出现在《大宗师》中:“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16]“逍遥”出现的语境都与“无为”、“无事”、“无用”联系在一起。参照庄周《逍遥游》义理,主要取无为游世之义,形容无己之至人,无功之神人,无名之圣人,非平常人也可逍遥。而英语的“happy”所指非常广泛,何时,何地,何人都可以“happy”。与“逍遥”比起来,“happy”较接近汉语“自得”之意。郭象注中也用“自得”替换了“逍遥”从而削弱原文的褒贬、高下之分。汉语中,少有人用“逍遥”来形容蜩与学鸠等小虫,而若用英语“happy”来形容它们则没有任何不妥。若沿袭庄周义理,则逍遥译为“carefreewandering”更胜一筹。
4。现世的态度:庄周——超越现世
郭象——适应俗世
如果我们继续追溯为何庄周与郭象的逍遥义南辕北辙,这应该与二人不同的性情、修养、人生观、价值观以及他们各自生活的时代背景息息相关,从史料的记载中我们可以管窥一二: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上记载了一段庄周辞相不仕的故事:
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大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从这里可以看出庄周认为精神自由要比世俗的权位重要,不屑于现实的名利。《庄子》中也有多处对身为魏相的惠施的嘲讽。
郭象则着眼于现实,他关心的是人如何能在当下获得快乐与满足。他是入世的。郭象的生平,有说:
州郡辟召,不就。常闲居,以文论自娱。后辟司徒掾,稍至黄门侍郎。东海王越引为太傅主簿,甚见亲委,遂任职当权,熏灼内外。[17]
又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