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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良娣终于没能活下去,即便是我连夜去跪求瑾帝,看在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让她免于一死,即便瑾帝依旧满是怜爱地看着我,不点头,也不摇头,
于是那一日,孟良娣依旧是带着恨意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是一头撞死的,一头撞在那华丽无比的凝香阁的廊柱上,待我得了消息匆匆赶去时,她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里。
金沧月也来了,身后一队的禁卫军,黑甲白羽,煞是威严。我转头看着他,可我在他的面上,看不到一丝的怜惜。
整个凝香阁,只有那名曾经趾高气昂的,名唤冬月的宫婢不顾侍卫们的阻拦,冲上前来抱着孟良娣大哭,她扬起脸来看着我,目光陡然转向金沧月,哽咽道,“太子殿下,良娣娘娘即便是平日里骄纵了些,可她是真心爱着您的,她有了身孕,吐得厉害,可她说,为了殿下的孩子,她也得忍着,只是因为,她怀的是您的骨血啊。”
金沧月张了张唇,那句如惊雷般的话,终没有说出口去,许是顾及皇家的颜面,许是,他的心底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或者是一丝丝的怀念与不忍。
曾经那样的恩爱与缠绵,曾经是那般的温柔与体贴,温柔到连我都嫉妒,体贴到连我都羡慕,可当他一旦抽身离去,却又是那般的毅然和决绝,冷血和无情。
即便如澜王殿下所言,他对孟良娣的宠爱不过是一场障眼法的游戏,可当他尚在游戏中时,至少,也应该有是那么一丝半缕的真感情的。
我望着他,他终于开了口,低低的一声叹息后,吐出几个冰冷冷的字来,“留全尸,薄葬。”
我的泪水瞬间便涌了出来,不知道是为了那个曾经在我面前嚣张跋扈的孟良娣,还是为了那个尚无法睁眼看一眼便离开这个世界的小生命,亦或是,金沧月的残忍与薄凉。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个时候我的泪水,是为我自己而流。
冬月在瞬间止了哭声,默默地收了泪,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恐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可她却猛然间起身向金沧月扑去,我最后才看明白,她扑向的不是金沧月,而是那一瞬间便拨出长刀的侍卫。
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刀,瞬间便沾染上了冬月的鲜血,冬月软软地倒了下去,就倒在金沧月的脚边上,她的脖颈处,鲜血如清泉般,汩汩而出。
我闭上了眼去,那一幕,数日不停地在我眼前徘徊。
三日后,国师孟氏一族,以篡改天意、忤逆圣意、欺君瞒上、结党营私等九大罪名处以极刑,抄府、灭族、斩立决、示众三日;而孟良娣,也罗列出了残害嫔妃、恃宠而骄、苛待宫人、滥用私刑等五大罪状。
我的栖颜殿里也有两名平素里安守本份的宫婢被清理了出去,那一日她们跪伏于我的脚下,哭泣不已,我认出了她们俩,就在新年伊始,她们还因得了金叶子的赏赐,而兴奋地前来回禀谢恩,可一转过身去,她们就协助孟良娣在我的吃食和汤药里做些手脚。
人心隔了层肚皮,实难窥探清楚。
那一日烈日骄阳,我站在摘星楼上,看着国师头戴枷锁,坐于囚车之内被押送出宫门去,明明初夏的阳光似火,可我却觉得冷。
从始至终,我都没能去问一下金沧月,孟良娣的怀的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可转念一想,即便问出了答案,那个孩子已经化成了一掊黄土,不再存于世。
澜王殿下来向我辞行时,我正在后院子里看着那一串串苍翠的葡萄,那些葡萄经过整整一个春天阳光的滋润,一粒粒已然呈现湛紫的颜色,垂挂在葡萄藤下,遮挡着零碎的阳光,而我一转过头去,他就那么立于树影下,单薄的身躯,孤单的身影。
我后来才知道,孟氏一族的落败,他出了不少力,原本瑾帝褒奖了他,又赐了一块丰硕的封地,更在云中郡赐了一座奢华的宅院,而他依旧要求回封地效力,他看着我,勉励笑了笑,“本王前来向太子妃辞行,太子妃,对不起。”
后面半句话,他的声音顿时变得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