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大一点的厂子,也就是配备统一工装的厂子,一共有六个,钢铁厂、机修厂、纺织厂、洗煤厂、大米厂、发电厂。除了纺织厂和大米厂的工装是米白色的,其他四个都是蓝色的工装,但发电厂是暗蓝色的。于是程松岩便把目标锁定在了钢铁、机修和洗煤这三个厂子里。
隔天,他先回了趟刑警队,见老孙不在,便把一直跟着老孙的一个小刑警叫到走廊里,和他打听情况。
小刑警警觉,说:“老孙交代了,不能和你透露这个案子的消息。”
程松岩递给他一根烟,说:“你别害怕,老孙昨天还去找我聊这个案子呢。”
“真的?老孙真找你聊案子了?”
“我骗你干啥,那个凶手是不是在江边大桥底下又杀了个人?”
“这老孙真是的,不让我们说,自己的嘴却是最不严的。”
“你这生瓜蛋子,啥也不懂,有些规定就是做做样子的,案子还不得大家一起破?”
小刑警被说服了,挠了挠脑袋。
程松岩就问他:“那个诗人交代的,蓝色的工装,你们查了吗?”
“查了。”
“查到啥了?”
“不知道,都是老孙一个人去查的,没带我们。”
程松岩一听就不对劲,好几个厂子,他一个人得查到什么时候?况且,他如果为了拖延时间,没准只是打个幌子,厂子去没去都不一定。程松岩想到这里,眉头紧皱,使劲掐灭了手上的烟,跑走了,他要自己去查个清楚。
他先去了炼钢厂,保卫科接待了他,说:“你们刑警队的孙警官前几天刚来过。”
程松岩心里一松,看来老孙没骗人。他顺着问:“老孙都问到了啥情况?”
保卫科科长说:“这能问到啥情况啊。就一件蓝色的工装,都不确定是不是我们厂子的,我们咋提供帮助?只说以后多留心呗。”
“那几起案子发生的时间里,你们厂子有没有谁旷工的,或是情况不对劲的?或者说,厂子里最近有没有谁手头突然变得宽裕了?”
保卫科科长为难地直用掉漆的大茶缸子喝水,说:“程警官,我不是不想帮忙啊,可是我们厂子工人有好几千,这么细节的问题,我得慢慢查,慢慢打听。”
“行,那你慢慢打听着,有什么消息了,第一时间和我说。”
“孙警官也让我有情况和他汇报,那我到底听谁的?”
程松岩想了想说:“你两边都汇报吧,但别和他说我来过。”
保卫科科长疑惑,说:“你现在和那个孙警官是两条线啊?”
“这个是机密,你就别打听了。”程松岩抛下更疑惑的保卫科科长离开了。
程松岩接下来去了机修厂,和炼钢厂情况差不多,仍旧没能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却得知了另一个让他愤怒的信息,老孙根本没来过。接下来的厂子,也都是同样的情况。这一下,程松岩把老孙的行为逻辑摸明白了,他确实在故意拖延查案,却又不能完全置之不顾,应该摸查三家的就只跑一家,这样哪怕被追查起来,也能保全自己,免受失职的处分。
他想到这里,愤怒地冲回队里,老孙刚从外面回来,看到他也没察觉出不对劲,还硬拉着他去吃晚饭。程松岩见队里人多,没吭声,默默地跟着他去了冷面店,要了两碗冷面,两人吸溜吸溜地吃完,老孙一抹嘴,说:“昨天忘问你了,领导这两天找你谈话了吗?我听说好像都找别的同事问了。”
程松岩一听,把冷面碗往桌子上一摔,说:“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升官这一件事?”
老孙没反应过来,说:“你咋啦?这事咱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吗?”
“我以前要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死都不会答应。”
老孙皱着眉头,说:“我是啥样的人了?你这没头没尾地冲我吼什么啊?”
“没头没尾?好,那我问你,刨锛杀人抢劫这个案子,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查?”
老孙被问愣住了,说:“我咋没认真查了?”
“认真查的话,那几家有蓝色工装的工厂,你就只去一家?”
老孙明白他全都知道了,说:“这事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啊?你根本就是在拖延,你是不是就等着省里来人问责,然后把队长撸下去,你就能当上队长了?你他妈就是个官迷!”
老孙也怒了,说:“程松岩,你他妈是不是没事找事?不分青红皂白就在这儿给我扣帽子!那厂子我是只去了一家,但去一家也就知道这条路没用,查不出什么东西的!那几家厂子加起来有三万多个工人,男的有一半,那也有一万多,这么多人怎么查?大张旗鼓地排查吗?有啥更有用的证据吗?不怕打草惊蛇吗?”
程松岩冷笑着说:“老孙,你没必要和我解释,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他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老孙在他身后冲他吼道:“程松岩,你疯了!你老婆死了,你就失去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