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实骏伸手去帮他顺气:“好了好了,朕知道了。爱卿委屈,爱卿委屈还不行?来来来,朕陪你下棋,这回绝不赖你半个子,也绝不悔棋。”
被吕严一巴掌拍下去:“不下不下,我要去看我闺女。”起身往外走时,却发现袖角被人攥住,任是如何也挪不动脚。回头一看,就看见陛下半嗔半笑的一张脸。
温实骏轻轻扯了扯他的袖角,说道:“金枝那里有太子,你去瞎添什么乱?不若坐在这里等一等,看看朕这位狡诈的皇后到底上不上你的当。”
吕严驻足想了一想:“也是。”
从眼线探回的情报来看,此次行刺,皇后就是幕后的操纵者。当日刺客劫持了吕金枝,本该在行宫主持事务的皇后忽然冲出来,口口声声说要射杀刺客,维护皇家威严,实则是怕事情败露,想借禁卫军之手灭口。没想到劫持人质的那名刺客因为躲在了吕金枝的身后,仅四肢中箭,活了下来。
吕严猜测,此刻的皇后要么千方百计地想杀了他灭口,要么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躲得远远的。要想钓出这条大鱼,就必须放一颗肥饵,让她不得不动心。
就在皇后踏出书房的那一刻,一名宫娥急匆匆地跑来,鬼鬼祟祟地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皇后当即脸色一变,丢下颍川王,大步流星地回了琼华殿。
入了殿门,屏退左右,那宫娥便从屏风后招了个人出来。
此人禁卫军打扮,见到皇后立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属下名叫朱彦,是昔日叡王特意留在京都的暗线,目前正随禁卫军首领裴歧负责看守刺杀太子的刺客。”
皇后一脸谨慎:“可有信物?”
“为防暴露身份,属下不敢私留信物。不过,”叫朱彦的男子摸了摸胸口,掏出一块染血的布料呈上,“属下带来了刺客身上的布料。”
一块浸了血的布料其实说明不了什么,皇后没接,只远远地看了一眼,继续将眼睛放在他的身上:“听闻你能为本宫分忧?”
朱彦垂着头:“属下被叡王殿下留在宫中,一是为了探听京都的情形,二来便是要保护娘娘的安危。此次被捉的刺客已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防那刺客受不住大刑,将此事牵扯到娘娘的身上,属下愿意以身犯险,杀了他灭口!”
听到“灭口”二字,皇后的身子微微一颤。
朱彦趁机再道:“但若属下杀了他,便会暴露身份。为免牵连到叡王殿下,还请娘娘设法替属下安排好退路,以让属下回到叡王的身边继续效命!”
瞧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又处处思虑周全,端敬皇后面上一喜:“好!本宫答应你!”
这夜,行宫的牢狱之中传来了刺客被刺身亡的消息,而凶手就是裴歧麾下的一名禁卫军。乐丰皇帝震怒非常,以治下不严、渎职二罪罚了裴歧二十军棍。寒冷的冬夜里,棍子打在肉上的闷响和裴歧的惨号声从院子里回响到登极殿外,让人听上一听,就觉得皮痛肉紧。
然而,就在陛下下命要搜查行宫之时,有宫人匆匆来报,说琼华殿外死了个禁卫军。
那禁卫军名叫朱彦,因为冲撞了皇后,鬼鬼祟祟的样子又十分可疑,被皇后一气之下命侍卫乱刀砍死了。
趴在条凳上的裴歧面容一呆,立时扯了裤子里的软垫丢在地上:“陛下,朱彦死了,是不是说末将的二十军棍都白挨了?”
温实骏微微点头:“你不仅白挨了一顿,朕还白白损失了一名忠心耿耿的臣子……”稍稍惋惜了一刻,他挥挥手,“将他的尸身拉回来,悄悄厚葬了吧。”
“且慢。”登极殿内烛影一晃,缓缓地踏出一人。吕严偏头朝陛下笑了笑,“此计虽败,又让皇后杀了朱彦灭口,但她必然不知牢中的刺客依然存活。老臣一计之外还有一计,那便是朱彦的尸首。”
温实骏不解:“你要他的尸首作何?”
吕严笑得高深:“那就有劳裴将军到朱彦的身上搜一搜了……”
经吕严这么一说,裴歧突然想起来,朱彦出发之前,吕严曾交给他一张字条,且定要他将字条揣在身上。原以为此字条是首辅大人递给朱彦的锦囊,此时提起,裴歧这才恍然过来:“莫非是那字条?”
吕严点点头:“裴将军猜得没错,此乃连环之计。”
倘若皇后安排朱彦出宫,他们便可在搜查行宫之时将朱彦拿下,届时再由他供出幕后的主使。倘若皇后心狠手辣杀了朱彦,他们便搜出朱彦身上的字条作为证物,将此事引到叡王的身上。
那字条上不是别的,正是叡王昔年练字时随手写的一个“允”字。揣着叡王笔迹的朱彦杀了刺客,又被皇后灭了口,这说明什么?说明此次行刺太子,实则就是叡王和皇后串通一气的谋逆之举!到时候,皇后为了保护儿子,还不得一人担下罪责,将行刺之事和盘托出?
温实骏默默捋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忍不住后背一寒:“吕爱卿,你这招够毒的啊!”
吕严谦逊一揖:“哪里哪里,与陛下诓骗我闺女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陛下瞪他一眼:“你这个老东西!”待打发了裴歧,温实骏搀扶着吕严缓缓入殿,“不过,良吉离京已然半月,他的字迹你是打哪弄来的?”
“这个嘛……”吕严摸着下巴支支吾吾,“咳,此乃家丑,说不得说不得。”
吕家的书房里,叡王书写的字条可不止一张。当年吕金枝对大皇子挂心得很,不仅偷偷写了手帕递进去,还命卫川拿了些大皇子平日练字的废纸回来,天天看,日日瞧,不巧被路过的吕严发现,尽数收缴了上去,保存至今。
这一张“允”字,便是吕严从书房里拿来的。
可见百姓的传闻还是有一定依据,比如这句“被首辅千金盯上的男子不是幸运,而是灾难”就很有道理,其中叡王就是一个很好的范例。
只是婚事将近,他这个闺女却身受重伤,也不知要几时才能苏醒。想到此,吕严红了眼眶,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