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太子落水
接下来几日尚属安稳。
太子约莫知道范通定会在税银中做些手脚,干脆问也不问,只到衙门走了个过场,便吩咐江阴的一干人等将最后的账目上报即可。吕金枝很是高兴,全然没料到一根筋的太子殿下竟对江阴的税务如此放松。
倒是那一言不合就哭哭唧唧的刘舒不让人省心。昨夜京都传来消息,刘大学士一口咬定刘舒跟着太子私奔,坏了名节,定要乐丰皇帝下旨将刘舒也一并赐给太子,否则便要打死这个不知羞耻的不孝女。
乐丰皇帝重视百姓风评,自然不能眼看着刘大学士将女儿打死而置之不理,但首辅大人吕严又德高望重,此事若答应下来,毫无疑问会驳了吕家的颜面。
他只好硬着头皮安抚:“刘爱卿啊,舒儿才貌双绝名满京都,本是多少人想求的良媳佳妇,此行随太子出走,虽行事冲动,但也是情真难抑情有可原,爱卿又何必激愤至此?”
刘大学士眼睛一闭,将头重重磕上坚硬的地砖:“陛下!我刘家熟读圣贤,世代书香,向来将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小女待字闺中却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败坏我刘氏门风,若不极刑严惩,吾如何对得起刘氏的列祖列宗!”
乐丰皇帝盯着他额头溅开的血痕抖了抖,这老家伙来真的?
温实骏为难道:“朕知道,你们文人最重名节,可那吕氏与太子的婚事刚刚赐下,此时要朕再下一道旨,朕该如何向吕家交代?”
刘大学士又是朝地上重重一磕,抬头时脑门立马肿起一个大包:“老臣深知陛下为难,不敢苛求陛下维护小女,但私奔一事已成京都的笑柄,小女再活在世上也是受人口舌,与其让她遭人非议,不如便打死了事!”说完又磕在地上。
这么个磕法,还未将女儿打死,刘大学士便要将自个儿磕死了。乐丰皇帝心惊胆战地捂了捂眼睛。说来当初太子妃位确实险些落到刘氏的头上,如今刘大学士仅要给女儿封个侧妃也并不过分。但吕家向来霸道,他同意,那如狼似虎的吕金枝能同意?
温实骏叹一口气:“舒儿那孩子有才情,识大体,你又悉心栽培多年,若是因此坏了名节实在可惜。爱卿莫慌,即便要给太子封个侧妃,也该先问一问太子的正妻,你且先回去,朕先召首辅大人入宫商议商议,如何?”
“如此,便多谢陛下体恤!”见温实骏松了口,刘大学士这才顶着满头包退下去。
此举本是缓兵之计,乐丰老狐狸以为,只要将此事推到吕严的头上,即便册封一事被拒,那也是吕家心胸狭窄,与他没什么干系。不想吕老狐狸一进宫,便也学着刘大学士往殿上一磕,痛心疾首道:“陛下!我吕家世代辅佐皇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好不容易有幸与陛下攀了门亲,眼下婚事未成,那刘大学士却偏生要将自家幺女也一并送给陛下做儿媳,老臣心疼小女,替小女觉得委屈!”
温实骏嘴角一抽,他早该知道,吕严是比刘大学士更难对付的老狐狸。
“哎呀,爱卿快快请起!朕不也是左右为难,这才来找爱卿商议嘛!”他笑眯眯地抚一抚龙椅的扶手,“刘氏此举确实荒唐了些,朕不知便罢,但刘大学士跑到殿前上奏,还扬言要打死刘氏,让朕着实头疼。今日召爱卿前来,也不是要爱卿接纳刘氏的意思,就是想与爱卿商议商议当如何处置。”
吕严一听这话,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谢陛下体恤!”顿了顿,他道,“只是,刘大人素来古板迂腐,极重名节,今日却特地将家丑抖到陛下面前,倒是与过往的作风大相径庭啊!”
刘大学士的伎俩他岂能不知?无非是眼见太子妃位落空,千方百计想将幺女送入东宫罢了。明明是父女二人安排的好戏,却偏偏说成是私奔?吕严心里跟明镜似的。
首辅大人咂巴两下嘴:“听闻今日在殿上,刘大学士言辞激愤,甚至磕破了脑门,莫非是想逼迫陛下的意思?我与他同僚多年,素来觉得他中规中矩,不想今日却不知进退地跑来为难陛下,实在是有失分寸。依老臣看,此事乃刘家的家事,不如便让他们自行处置便是。”
意思就是:这是刘家的家事,跟他们吕家没关系,跟陛下也没关系,跟太子与金枝的婚事就更扯不上关系了,陛下你瞎操什么心!
理是这么个理,可那刘大学士大有死磕到底的架势,若不给他个说法,到时闹得满城皆知,百姓岂不说他罔顾人命?
思量再三,温实骏又将刘大学士召到跟前:“刘爱卿,舒儿一事我已跟吕大人商议过了,眼下吕家与太子的婚事刚刚定下,若在此时再加一门亲事,难免有轻视之嫌,于吕家不公。这样,待舒儿回来,你先好好管束管束,等吕氏和太子成了婚,侧妃册立与否,一切便全凭太子的意思。”
如此,便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太子。
太子与吕金枝斗了多年,好不容易靠婚事拉近关系,本是削尖了脑袋想找机会将雪藏多年的芙蓉玉簪送出去,谁知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刘舒摆了一道,瞬间怒火中烧,打算命人将刘舒送回去。
刘舒得知此事,先是撞了两回柱子,被太子拦下后,躺在太子怀中幽幽地哭诉:“舒儿自知与殿下无缘,却也不想就此远嫁到青州做填房,此次出走,确是舒儿任性,但舒儿绝没有想到会给殿下带来如此麻烦,是舒儿该死!殿下就让舒儿死了吧!”
大约中午的时候,她又投了一回井,被侍卫发现后,将其手脚捆住丢到房里。太子前去探望,她又郁郁地倚着床栏抽泣:“舒儿名节尽毁,已无颜活在世上……”
生生将太子澎湃的火气压了回去。
倒是吕金枝坐不住了,将温良景拉到一边道:“此事摆明了是刘家父女的苦肉计,殿下该不会连这个也信吧?”
温良景站在廊下,朝刘舒所在的方位望了一眼:“自然不信。”
吕金枝一跺脚:“那你还由着她寻死觅活地胡闹?”
温良景原本心烦,见她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心情竟好了几分。对着她略显焦急的神色瞧了好一阵,羞涩道:“金枝,你是不是在吃醋?”
吕金枝险些一口老血喷出:“不是!”为了增加这两个字的真实性,她吞了口唾沫道,“吃醋谈不上,我就是觉得吧,这个刘舒心机太深,日后入了东宫定是不好相处的,殿下乃当朝储君,是要继承大统的人,应当也不想后宫被搅得乌烟瘴气吧?”
说前一句的时候,温良景只当她在害羞,后头补的这一串倒当真叫他万箭穿心。他盯着她的面颊看了许久,试图在她恳切的言辞中找到些旁的什么情绪,吕金枝却只目光赤诚地望着他,望得他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温良景不死心地问道:“就只是这样而已?”
这一问,问得吕金枝心里没底。她与刘舒其实没什么芥蒂,唯一的梁子便是争抢太子妃位一事,可眼下她的太子妃位已是没跑了,人家只想退而求其次地混个侧妃而已,却不知为何,一见到刘舒巴巴地贴上温良景,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的火气。她憋了好一阵,望向驿站门口迎风招展的旗幡子:“可能也有点别的什么……”
温良景的眼里又重新燃起神采:“你果然还是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