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景不闪不避,只期许地看着她的眼睛。她还没有回答,他在等她的答案。
而她没有说话,手指突兀地抚上来,触在颈部,贴在耳下。这种感觉,仿佛回到八年前,牵手同行、互相擦脸,一切的接触都是那么自然。他忽然有些紧张,闭上眼,她的手指冰凉,甚至有些颤抖,触在耳下有些痒,如绢帛锦缎,柔柔的、滑滑的,像整个人飘上云端,又刺激又柔软。
他忍不住想握住这只手,这只手却忽然大动不已,时而扯扯他的腮帮,时而摸摸他的耳后,最后竟然两手齐上!
温良景张开眼,嘴角被扯得老长,含糊不清地问:“金枝,你在做什么?”
吕金枝颇专注地观察着他的脸,这边没有破绽,这边也没有,这边还是没有,奇怪?全都没有!
温良景不耐地将她的手扯下来:“吕金枝?孤问你到底在干吗!”
眼前的这个人双目如星,皱眉的幅度刚刚好,不耐烦的语气更是拿捏得十分精准,确实是温良景本人!
温良景大喜:“金枝你知道吗?这是你头一回夸我。”
吕金枝退后两步,瑟缩着道:“那我以后尽量多夸一夸你。”
温良景抬脚靠近:“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江阴?”
吕金枝再退后两步:“容我再考虑考虑。”
温良景再一次靠近:“我想你去。”
吕金枝继续后退:“要去也不是不可以……”
温良景继续靠近:“那要怎么样你才肯去?”
吕金枝撞上身后的花凳,已是退无可退。眼前之人离她不过两寸,吕金枝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你离我远一点,我就告诉你。”
温良景退后一步。
吕金枝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殿下,我错了!”谁说她拉不下脸?那是她还没被逼到绝境!眼下判若两人的温良景对她又是好言好语,又是柔情蜜意,她深深觉得,这回肯定将温良景得罪得不轻。他脸上虽温雅和气,实则是在苦苦压抑自己,好言好语和柔情蜜意就是为了让她心里没底,从心灵上对她施以酷刑!
吕金枝捂住眼睛,哀号道:“我真的错了,我爹全都告诉我了!”
温良景呆若木鸡:“首辅大人都告诉你什么了?”
吕金枝声泪俱下:“我爹说万寿菊其实是你埋在刑部的暗桩,我胆大包天,不仅妄图在朝堂上打压你,还拔除了你用来监视刑部的眼线。天地良心!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啊!我以为你跟万寿菊只是普通的钱权交易,以为李尚书呈上去的账本是真的,本来是想帮你来着,谁知道反而坐实了你的罪责呢!”她哭得越发凄惨,“我知道,你本就忌惮我跟大皇子的交情,肯定觉得今日之事也跟我脱不了干系,但是我真的是冤枉啊!”
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的罪状吐露出来,吕金枝号啕大哭。温良景歪着嘴角听完,看看她痛心疾首的模样,又看看她捂住眼睛的那只手,干干净净,一滴眼泪也无。
演技也太差了吧?温良景觉得十分好笑,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吕金枝听见动静,将手掌从眼睛上挪开一点:“你笑什么?”
温良景强忍住笑意:“目中无人的吕金枝向我下跪认错难道不好笑吗?”
吕金枝低头看了看自己,心里十分生气,一拍裙子站起来:“方才那番深情款款的样子果然是装的!”
温良景收住笑,扭头:“你方才的哭戏也不怎么样。”
吕金枝撇撇嘴,认错是为了顾全大局,她堂堂吕府千金,好歹手下小弟无数,岂会为了这么点事痛哭流涕?眼下跪也跪了,错也认了,还被他嘲笑一番,必须挽回点颜面:“太子殿下,我希望你搞清楚,我认错是为了彰显对这桩婚事的诚意,这婚既是我爹去求的,我便该好生待你不是?免得你整天疑神疑鬼,以为我跟大皇子串通一气。”她这点小算盘他再清楚不过,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吕金枝对他的打压无不是希望他俯首称臣。过去他放不下太子的身份,但自从眼睁睁地看着她跟大皇子越走越近,他就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吕金枝肯跟大皇子断绝关系,他就愿意屈意顺从,原谅她的不可理喻。
吕金枝抬眉:“当然愿意,必须愿意!良吉……呃……大皇子,大皇子跟你素来对立,我既已选择嫁给你,就等于跟你站到同一阵营。若跟他牵扯不清,不仅皇后一党不会相信我,你也会觉得我没有结亲的诚意。这点道理,我会看不清楚?”
语气沉稳坚定,神态一本正经。温良景看着她的模样,确定她没有撒谎。
明明欣喜若狂,太子殿下一抬下巴:“既然你看得如此通透,那孤就暂且相信你。”他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但是,你近来给孤找了这么多麻烦,孤总要讨回点利息。明日一早,你必须陪孤一起去江阴。”
还真是睚眦必报啊!吕金枝觉得他不可理喻:“你去江阴督税,老拉着我做什么?”
温良景脑袋一歪:“你跟叡王相交多年,孤自然要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吕金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敢情方才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不信?罢了罢了,就先让他感受感受本小姐的诚意:“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