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完,皆殷切地望向最后一人。
一直坐在尾座一语不发的薛小将军忽然感受到三道热烈的目光,赶紧轻咳一声:“对对,大家说得对。”
此句一毕,四人齐刷刷地望向前端的大皇子。
大皇子被这四道闪闪的目光望得毛骨悚然,心下颤颤:“那金兄其实是……”
其实是首辅大人之女吕金枝!
但眼下世人皆以为他与太子争抢的是一名男子,若二人皆是断袖,顶多是各输一筹,可若知道那肤白如玉的金公子其实是女扮男装的未来太子妃,便成了他痴心妄想,意图染指人家未来媳妇!明明冤成了窦娥,此刻却无法言说,怎一个憋屈了得!
大皇子面如土色,头大如斗。
“其实是……”思量许久,温良吉大笑道,“观诸位神色,良吉还以为发生了何等大事,不想竟是为此事而来。不瞒诸位,那金兄其实是良吉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昨夜之举,实则是为传递消息。”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即刻此起彼伏地“啊”了一声。真相与所见相差千里,座下四人皆作惊异状,尤其是方才讷讷不言的薛小将军,此刻知道自己所敬之人原非世人所想,一度激动得险些落泪:“薛某早知殿下蒙冤,奈何孤掌难鸣,今日得此言,也算是不负薛某倾心相付了。”
既是撒了这个谎,便要硬着头皮圆下去,温良吉朗笑一声,抱拳道:“让薛兄受惊了。”
相比之下,余下几人便镇定许多,宋谦摸了摸鼻子:“也就是说,金兄昨夜所提的手帕,其实是他与叡王殿下的暗号?”
温良吉原本没想到这层,但既然有人提出,也就顺水推舟地答了:“宋兄所言无误。此事原本隐秘,良吉不想道出,奈何引得自己人生了猜忌,反倒弄巧成拙了。”
如此一说,更增添了事情的真实性。座下几人连连点头,薛小将军甚至自责起来:“殿下高瞻远瞩,我等目光短浅,实是不该怀疑殿下。”
大皇子见此事就要揭过,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无妨无妨,是良吉思虑不周。”
奈何宋谦向来心思缜密,就在大伙儿正欲抒发崇拜之情时,又不识时务地抛出一句:“殿下的暗号设得巧妙,不知金兄搂靠殿下的动作又有何用意?”大皇子听完,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正心绪茫然地不知如何解说,薛胤的一句话又将话题带了回去。
猪队友薛小将军道:“哪有那许多用意?金兄肯为了叡王殿下委身于太子,既不为财,那定是对叡王殿下情深义重了,搂抱两下揩点油水当作回报怎么了?”
大皇子:“……”
众人:“……”
这一夜,叡王府上的座客呵欠连天,顶着瞌睡长谈一夜,终是解清了误会。
此前大皇子向来得意他与吕氏交好,齐国上下也都以为吕金枝亲近大皇子便代表对大皇子一党的支持,可自打回了京都,似乎一切都变了。自从乐丰皇帝下了赐婚的圣旨,吕金枝就不再是过往那个对他百般亲近的小姑娘,虽然表面上和往常一样同他勾肩搭背,但每回亲近之时又总透着一股疏远。
想起昨夜吕金枝与太子双双离开溢香楼的模样,温良吉恨得牙痒痒。
这些年在乐丰皇帝的压制下,大皇子与太子之间向来相安无事,势均力敌,但赐婚的圣旨一下,无疑是打破了这个局面,权力的天平渐渐滑向太子。为将大皇子从封城弄回来,端敬皇后与其背后的势力已是煞费苦心,但一回京都,得到的却是赐婚的消息。
再过不久,她就是太子府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而太子所娶的,不仅是她这个人,还是她背后的整个势力。
午夜梦回,大皇子的内心尽是委屈和不甘,明明他也是温家的嫡子,但他的父皇却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另一个儿子,给他太子之位,还给他人人想拉拢的吕氏!
一边是大皇子眼红妒忌,而另一边,太子殿下似乎对这桩婚事并不在意。
自打那日吕金枝一瘸一拐地从太子的寝殿走出,整整半月,温良景不仅没有丝毫拉拢的动作,更没有一丝想要缓和的趋势。
吕金枝不明白,一个没有母家支持的太子,就真的对吕氏这棵大树不动心?
即便是他讨厌吕金枝这个人,但权力这东西总归是没有得罪他吧?到底该先让他尝点甜头,还是吃点苦头呢?
“苦头!”卫川毫不犹豫。
吕金枝蹲在鲤鱼池边的石头上,将手中的鱼食塞了几粒在他嘴里:“那你说说,为什么先让他吃点苦头?”
卫川嘟起嘴作喷射状,将鱼食一颗颗喷入鲤鱼池里,末了嘿嘿一笑:“叡王殿下本就对太子之位穷追不舍,若是主人略施小计,在朝堂上将太子殿下惩治一番,太子殿下势必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到时他无路可走,唯有求助吕家。一旦吕家对他施以援手,叫他尝到了甜头,太子殿下势必对主人您服服帖帖,言听计从。”
吕金枝思量半晌,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抛入鱼塘:“有理。”
当天下午,吕大小姐就在平日常去的天香居会见了忠心耿耿的跟班之一—宋子昂。
宋子昂自幼家贫,好不容易靠读书入仕,却苦于没有银钱打点,做的都是些既辛苦又没油水可捞的苦差,眼看熬过两年终于得以升迁,却被调入都察院做了个最底层的七品言官。人微言轻又没有背景,这个官员不敢弹劾,那个官员不敢得罪,宋子昂在这个位置是苦不堪言。
而吕氏祖祖辈辈辅佐大齐历代君王,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棵参天大树,自打抱上了吕金枝的大腿,宋子昂不仅可以安心地做好本职工作,还能偶尔以权谋私卖点消息、捞点油水,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今日一见恩人,宋子昂立即拿出备好的桃子投出去:“吕大小姐,这是子昂近日新得来的红珊瑚手串,特赠予小姐把玩。”
这个跟班溜须拍马的本事一流,吕金枝笑眯眯地从椅子里坐起来,不紧不慢地斜一眼桌上的红珊瑚手串,满意地点点头:“珠质紧密,颜色上乘,是个好东西。”
官场之中,收人赠礼就代表达成了某种利益关系,若是不收,则反叫底下的人惴惴不安。这种潜规则吕金枝自幼烂熟于心,收起礼来也是熟门熟路。她坦然地将东西收入袖子里,微笑道:“子昂有心了。”
宋子昂谄媚一笑:“小姐哪里的话?子昂承蒙吕大小姐关照,投桃报李实属应当,当日若不是小姐施以援手,我宋子昂岂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