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直捏着一把汗,负手走到窗前:“简单来说,齐家就是修己安人,先让自己的举止得体,言论符合身份,从而使家人能够安心和睦地相处,达到和谐。”
修己安人吗?温良景若有所思。可太子殿下自认平时举止得体,唯有见到吕金枝时便如遇猛虎,浑身哪儿都不对劲,又如何和谐?
温良景艰难地道:“可那吕氏生性刁蛮……”
此事邱直又岂会不知?但一个女子再是如何刁蛮,总有弱点不是?譬如他与那静安公主“你进我退,你哭我跪”的相处模式不也相安无事了几十载吗?当然,太子是将来的国君,万不可教授此法。邱太师慈祥一笑:“面对,面对心中的恐惧,直视它,打破它,方能寻找出破解之法。”
温良景听完,心中有所触动。假若八年前他能直面吕氏的轻薄,是不是就可以免除后面的诸多过节?听起来老师的话很有道理,就是……就是太委屈了点。
温良景问:“不知老师与长公主从前是如何相处的?还请指点学生一二。”
这个嘛……邱太师脑海中浮现出昔日的场景。
“邱直,你要是再跑我就把你的藏书全都烧掉哟!”
“公……公……公主殿下,手下留情。”
“邱直,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禀报父皇想嫁给你哟!”
“公……公……公主殿下,我在这儿呢。”
“邱直……”
邱直打了个寒战,违心地道:“大致就是我挥毫来她掌灯,我看书来她抚琴。”
我夜里写字的时候,她一盏煤油灯将我的诗作烧了个干净,我看书的时候,她将手里的古琴发出震耳欲聋的魔音。邱直回想起过往的水深火热,意味深长地总结一句:“可谓是琴瑟和鸣。”
温良景点点头,向这位尊敬的师长投来羡慕的目光。还想再问,邱直强行按住他求知的小火苗:“太子殿下,今日就先授课到此,你且先依照老臣的法子尝试几次,若还不成,再做讨论。”
温良景内心还有诸多疑问:“老师……”
“老师先走了。”
“老师……”
“殿下留步。”
“老师……”
老师脚下生风,提着袍子奔逃而出,在前方的花圃里拐了弯,消失不见了。
第二日,小文子到箜梧殿传话:“吕家小姐,太子殿下今夜要去溢香楼参加宴会,届时来的都是些才识过人的权贵子弟,特着奴才来问,小姐有没有兴趣一道去?”
吕金枝彼时正咒骂温良景古板无趣,堂堂太子府连个消遣的乐子都没有,眼下温良景却主动相邀,也不知玩什么把戏,瞬时来了兴趣,遂欣然应允。
入夜,吕金枝特意作了男子打扮,破天荒地与太子殿下上了同一辆车驾。
摇晃的马车内,太子殿下始终一张冷脸:“到了溢香楼就称是我的侍卫,定不会有人起疑。”
侍卫?一下从未婚妻变成了随从,这身份掉的可不是一丁半点儿。吕金枝愤愤不平:“我打扮得这么风度翩翩,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仰慕的哪位才子?”
温良景斜斜地瞄她一眼:“我的品位不会如此低下。”
吕金枝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里的小火苗噌噌噌地往上升。
温良景不紧不慢地道:“今日来的都是些有才的官宦子弟,到时若让你吟诗助兴,你要如何收场?”
“我……”吕金枝气结。算了算了,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侍卫就侍卫。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太子殿下的车驾在溢香楼门口停住。店小二颇热情地将二人迎进去。
此时的溢香楼早已高朋满座,京中的公子哥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的举着酒杯酣战,有的在高声豪语。见二人进来,纷纷侧目,不时地有人来与太子殿下招呼。
温良景熟络地一一拱手拜过,随后被店小二带上了二楼的雅座。
吕金枝虽从小与京都纨绔厮混,却从未见过此番阵仗。墙边巨大的供桌上摆着美酒千壶,场中宽阔的舞台上有歌姬吟唱,每个人手里的器具,也都是官窑中烧出的精品。想不到京都的权贵生活如此奢靡!吕金枝一边看一边叹,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看了半天,竟发现其中还有几张熟面孔。譬如那个穿得油绿油绿的工部尚书之子陈靖之,光是学千字文就气走了三个夫子。还有那个长得肥不拉几的大理寺卿之孙詹映鸿,不过二十岁就已经娶了十房小妾,前几天还因为画春宫被他爹胖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