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爹肯定不会费这心思。在他看来,未付账单应该尽快扔进垃圾堆。事实上,他极其反感印制账单的纸张,他会不遗余力确保它们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寄给他。这就是为什么天下无双的哈里森·休伊特,一个在英语语言方面堪称较真的人,偶尔会写错自己的地址。
但与美国邮政局开战可不是一件小事。他们拥有一整队卡车和一支步兵大军,步兵大军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确保将写有你名字的信封送到你手中。这就是为什么偶尔休伊特一家出现时从大堂进,离开时从防火梯出,一般是在凌晨五点。
啊,我的父亲会在三、四楼之间停下,指着东边说。玫瑰色手指般的黎明[22]!看到算你走运,我的孩子。有些国王从未亲眼见过!
我听到外面传来兰塞姆先生的皮卡拐上沃森家车道的声音。当卡车经过房子,驶向谷仓时,前灯从右往左迅速扫过房间。我关上书桌的底层抽屉,这样整摞信件就能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直至最后的清算。
上楼后,我把头探进比利的房间,伍利已经伸展四肢躺在**。他轻声哼着歌,盯着天花板上垂下的飞机。他也许是在想念坐在战斗机驾驶舱里飞翔于一万英尺高空的父亲。对伍利来说,他的父亲永远留在了航母飞行甲板与中国南海海底之间的某个地方。
比利待在他父亲的房间里,他盘腿坐在床罩上,背包放在身侧,腿上搁着一本大红书。
——哈啰,枪手。你在读什么?
——《艾博克斯·艾伯纳西教授之英雄、冒险家和其他勇敢旅行者汇编》。
我吹了声口哨。
——听起来真带劲。好看吗?
——噢,我已经读了二十四遍了。
——看来好看这个词可能不足以形容。
小孩翻着书,我走进房间,从一个角落踱到另一个角落。五斗橱顶上放着两张带相框的照片。第一张是站着的丈夫和坐着的妻子,穿着世纪之交的服装。毫无疑问是比肯山的沃森夫妇。另一张是几年前的埃米特和比利。他们坐在埃米特和他邻居今天早些时候坐过的门廊上。没有他们母亲的照片。
——哎,比利。我说着把兄弟俩的照片放回五斗橱。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的,达奇斯。
——你妈妈到底什么时候去加利福尼亚的?
——一九四六年七月五日。
——日子相当确切。她就这么离开了?再也没音信了?
——不是的,比利说着又翻了一页。她有音信的。她给我们寄了九张明信片。我们这才知道她在旧金山。
自我进房间后,他第一次放下书,抬起头来。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达奇斯?
——这样公平,比利。
——他们为什么这么叫你?
——因为我出生在达奇斯县。
——达奇斯县在哪里?
——纽约以北五十英里左右。
比利坐直身子。
——你是说纽约市吗?
——正是。
——你去过纽约市吗?
——我去过几百个城市,比利,但我去纽约的次数比去其他任何地方都多。
——艾伯纳西教授就在那里。看。
他把书翻到开头的某一页,递了过来。
——小字让我头疼,比利。不如你来读吧。
他低下头,随着指尖移动开始阅读。
——亲爱的读者,今天我在帝国大厦五十五楼简陋的办公室里给你写信,它位于纽约市曼哈顿岛第三十四街与第五大道的交界处,就在我们伟大的祖国美利坚合众国的东北角。
比利抬起头,露出某种期待的神情。我回之以疑问的表情。
——你见过艾伯纳西教授吗?他问。
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