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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绿丝线钱包(第2页)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艾米丽亚说。

“但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不是吗,约翰?”赛德利太太对她丈夫说。那天晚上,在二楼的前房里,两夫妻进行了一番谈话。这是他们的房间,布置得像个帐篷,四周挂着的印花帐幔上是色彩斑斓而奇异的印度式图案,还加了一层玫瑰色的棉布里子。帐篷内的**铺着羽绒床垫,床垫上摆着两个枕头,枕头上是两张圆圆的红脸,一张套着花边睡帽,一张套着普通的布帽,布帽上挂着流苏。这番谈话可称为“枕边训夫”,赛德利太太正谴责丈夫不该那么残忍地对待可怜的乔呢。

“你这么做真不厚道,赛德利先生,”她说,“瞧你把咱们可怜的孩子折磨成什么样了。”

“我亲爱的,”流苏布帽先生为自己辩护道,“乔斯是个虚荣的人,你当年够虚荣的了吧,他比你这辈子最虚荣的时候还要虚荣得多。不过那是三十年前,1780年左右——你当年的虚荣是可以理解的,对此我不多说什么。但我对乔斯和他那花花公子式的羞怯没有耐心。他自以为魅力非凡,我亲爱的,那孩子总想着自己,觉得自己厉害。我怀疑,太太,他还会给咱们添麻烦。艾米的那个小伙伴现在正竭尽全力向他示爱,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她要是得不到他,其他人也能把他的心掠了去。他这个男人注定要成为女人的猎物,就像我注定要去证券交易所一个道理。咱们该庆幸,他没给咱们带一个外国儿媳回家,我亲爱的。不过记住我的话,第一个引他上钩的女人,一定会把他钓走。”

“那咱明天就让她走,那狡猾的妞儿。”赛德利太太气冲冲地说。

“她跟其他人还不是一样,赛德利太太?那姑娘怎么着也是个白人。我不在乎谁嫁给他,让乔自己选择好了。”

后来两人都不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柔却并不优雅的鼻息声。除了教堂每隔一小时的钟声和守夜人的报时,证券交易所的股票经纪人、拉塞尔广场的约翰·赛德利先生家里悄无声息。

到了早上,好心肠的赛德利太太已经打消了赶走夏泼小姐的念头,尽管母亲的嫉妒心比世上任何事都更热切,更正常,也更正当,但她无法让自己相信,那个身材小巧、为人谦卑、心怀感激的温柔女家教竟敢垂涎博格里·沃拉收税官这样的大人物。再说,给瑞贝卡再宽限几天假期的信件已经寄出,如今突然要撵她,也不好找到合适的借口。

仿佛一切都在为温柔的瑞贝卡铺路似的,老天也来帮她的忙(虽然她一开始认识不到这是老天的好意)。准备去沃克斯豪尔的那天晚上,乔治·奥斯本前来就餐,二位家长则应邀到海布里仓的高级市政官家中做客。结果席间雷电交加,仿佛暴风雨专挑这一天降临似的,几位年轻人只好留在家中。但这似乎没有扫奥斯本先生的兴,他与约瑟夫·赛德利在餐室喝了足量的葡萄酒,促膝长谈。约瑟夫在男人圈子里总是话多,他讲了好些绝妙的印度故事。之后艾米丽亚·赛德利小姐又尽地主之谊,把他们好好招待了一番。四位年轻人都说这场暴风雨是好事,没去成沃克斯豪尔,却度过了如此舒心的一晚。

奥斯本是赛德利的教子,来到世间的二十三年里,他一直都像是赛德利的家人。出生六周后,他收到了约翰·赛德利送的一只银杯;出生六个月后,赛德利又送他一只挂着金哨子和铃铛的珊瑚玩具;自他少年时代起,老先生每到圣诞节和他回学校时,总要给他点“小钱”花。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被约瑟夫·赛德利揍过一顿,后者当时是个行动笨拙的大块头少年,而乔治是个没礼貌的小顽童。总之,由于与他们保持着日常友好的交往,乔治跟这家人很熟。

“你还记得吗,赛德利,当时我剪掉了你黑森靴上的流苏,把你给气的。赛德利小姐——呃——艾米丽亚小姐就跪在地上求她哥哥乔斯不要打小乔治,这才救了我一命。”

乔斯对这个不一般的场面记得非常清楚,但他矢口否认。

“嗯,那你记得你去印度之前,曾经到斯威士泰尔博士学校来看我,给了我半几尼,还拍了拍我的脑袋吗?我总是觉得你个头至少有七英尺[6]高,所以等你从印度回来,我发现你竟跟我一般高,实在很吃惊。”

“赛德利先生真好,还到你学校给你钱花!”瑞贝卡用极喜悦的语气感叹道。

“对,而且还是在我剪掉他靴子上的流苏之后。男孩子是永远不会忘记在学校里收到的零花钱的,也不会忘记给他零花钱的那个人。”

“我很喜欢黑森靴。”瑞贝卡说。乔斯·赛德利本来就对自己的双腿颇为欣赏,也总穿这种装饰性的靴子,听了这话他高兴极了,虽然他把腿往椅子底下缩。

“夏泼小姐!”乔治·奥斯本说,“你这么聪慧的画家,应该为那个靴子的故事创作一幅宏伟的历史画作才对。赛德利应该穿着鹿皮裤,一只手拿着被剪坏的靴子,另一只手抓住我衬衫的褶边。艾米丽亚要跪在他身边,两只小手往上举。这幅画作必须有一个有气势的、有寓意的标题,就像历史和拼写课本卷首的插画那样。”

“我在这里没时间画了,”瑞贝卡说,“我——等我走了之后就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露出感伤而可怜的神情,人人都意识到她命运的残酷,为他们要与她分别而惋惜。

“噢,瑞贝卡,你可以待得久一些的。”艾米丽亚说。

“有什么必要呢?”瑞贝卡更伤心了,“这样我在离开你们的时候,心里不是会更不愉——更不舍吗?”说完别过头去。艾米丽亚心一软,眼泪流了下来,如我们之前所说,爱哭正是这个傻孩子的弱点之一。乔治·奥斯本看着两个年轻女人,好奇中带着感动。约瑟夫从他的大胸膛里喷出一口气,像是在叹息,一边低头看着他最爱的黑森靴。

“我们弹点音乐吧,赛德利小姐——艾米丽亚。”乔治说。在那一刻,他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几乎无法抵御的冲动,想把艾米丽亚抱在怀里,亲她的脸蛋。她也凝视了他好一会儿。假如我说他们在那一刻爱上了彼此,那么这话也许不太准确,因为实际上,这两位年轻人的父母将他们抚养成长,为的正是这一目的,近十年来,两人的婚讯对于双方家庭而言都是心照不宣的事。现在,他们一起朝着平常放钢琴的后客厅走去。屋子很暗,奥斯本先生比艾米丽亚小姐更能看清那些椅子和搁脚凳之间的路,艾米丽亚小姐便真诚自然地把手放到奥斯本先生手里。不过这样一来,客厅里就只剩约瑟夫·赛德利和瑞贝卡两人了,此时他们正坐在桌旁,后者忙着编织一只绿丝线钱包。

“看来我无须再向你打听家里的私事了,”夏泼小姐说,“那两人的事再明显不过啦。”

“等乔治当上连长,”约瑟夫说,“我想事情就会定下来。乔治·奥斯本是个非常棒的人。”

“你的妹妹是世上最可爱的人,”瑞贝卡说,“得到她的男人真幸福!”说完,夏泼小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未婚男女在一起谈论如此微妙的话题,很快就建立起了强烈的信任感和亲密感。至于赛德利先生和这位姑娘在聊什么,我想我不必细说。从刚才那对男女的交往便可推断出,这两人的谈话也不至于特别诙谐或者动人。平时人们私下说话或者在任何场合交谈都是这样的,只有夸张和标新立异的小说例外。听见隔壁有琴声,他们压低了声音,不过无论他们说得多大声其实也不碍事,隔壁的情侣正投入着呢。

就这样,赛德利先生平生头一回既不难为情,也不吞吞吐吐地跟异性聊起了天儿。瑞贝卡小姐问了他许多关于印度的问题,他也因此有机会讲述那个国家和他自己的不少奇闻逸事。他描述了总督府的舞会,描述了在大热天,他们用布屏风扇、浸水挂帘等各种方式降温;谈到靠印度总督明托勋爵扶助的苏格兰人时,他言辞风趣;然后他描述了猎虎的经历,说有一回大象发威,把他的象夫从座位上甩了下来。瑞贝卡小姐听到总督府舞会时相当欣喜,听到苏格兰副官的故事时不住大笑,还说赛德利先生真是个刻薄的坏蛋,而听到大象的故事时,她简直要吓坏了。“为了你的母亲,亲爱的赛德利先生,”她说,“为了你所有的朋友,请答应我,别再参与任何一场可怕的探险了。”

“不怕,不怕,夏泼小姐,”他说,一边立起衣领,“危险越大,乐趣就越多。”其实他只参与过一次猎虎,就是上文提到的那次,当时他差点儿没了命——不是被老虎攻击,而是几乎被吓死。聊着聊着,他就大胆起来,竟唐突地问了瑞贝卡小姐一句:她正编织的绿丝线钱包是送给谁的呢?听见自己把话说得那么动人,那么亲切,他感到既惊讶又欣喜。

“谁想要,我就送给谁。”瑞贝卡小姐以极温柔而迷人的神色望着他说。赛德利正想发表一番感人至深的演讲,道:“噢,夏泼小姐,你是——”可隔壁的琴声刚好停了,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他顿时停下,满脸通红,焦躁地擤了擤鼻涕。

“听听你哥哥多会说话,这你以前见识过吗?”奥斯本先生悄声对艾米丽亚说,“天哪,你的朋友真是创造了奇迹。”

“奇迹多些才好呢。”艾米丽亚小姐说。只要是上得了台面的女人,基本都爱给人做媒,艾米丽亚当然想看到约瑟夫带个太太回印度去。在这几天的频繁交往中,她对瑞贝卡的感情更深厚了,也发现她身上不少上学时从未察觉到的美德和美好品质。年轻姑娘之间的情谊总是发展得飞快,犹如杰克的豆茎,可一夜之间抵达天际。各自成婚后,这种“SehnsuachderLiebe”[7]会淡下来,但这怪不得她们。一些爱用大词的感伤人士将此种现象称为“对理想的渴求”,他们不过是想说明,女人通常喜欢把爱零散倾洒于各处,直到完全投入丈夫和孩子身上,才终于得到满足。

艾米丽亚把自己会的歌都唱完,或者是感觉在后客厅坐得太久之后,她想是时候请她的朋友来唱几曲了。“要是你先听了瑞贝卡唱,”她对奥斯本先生说,“你就不会再听我唱了。”当然,她说这话不过是客气客气而已。

“不过我得预先告诉夏泼小姐,”奥斯本说,“不管是对是错,反正我认为,艾米丽亚·赛德利小姐的歌喉是世界第一的。”

“你得听。”艾米丽亚说。约瑟夫·赛德利颇周到地举着烛台,准备放到钢琴旁。奥斯本先生却不领情,表示宁愿留在暗处。赛德利小姐听后大笑,说若是这样,她可不愿奉陪,于是两人一起跟着约瑟夫先生走了过去。瑞贝卡唱得果然比她的朋友好多了(当然,奥斯本有保留意见的权利),她尽力地施展自己的才华,听得艾米丽亚吃了一惊,因为她从不知道她的歌喉那么好。她唱了一首法语歌,约瑟夫完全听不懂歌词,乔治也承认自己不懂。随后瑞贝卡又唱了好几首四十年前流行的简易歌谣,英国水手、英国国王、可怜的苏珊和蓝眼睛玛丽等屡屡成为歌里的主题。从音乐艺术的角度而论,这些歌曲的水平并不高,但它们充满了对爱情真挚而直白的追求,非常通俗易懂。现在人们喜欢的,处处能听见的唐尼采蒂[8]就不一样了,全是lagrime、sospiri和felicita[9],多无趣。

唱完一曲,他们就聊一会儿天儿,聊的内容跟唱的差不多,都是感情上的事。桑波把茶端过来后,就站在楼梯平台跟欣喜的厨娘一块儿听,就连女管家布兰金索普太太也屈尊站在他们身边听了起来。

这些小曲的最后一首,是这么唱的:

啊!那一片凄凉的荒野,

啊!那一场凛冽的暴雪,

多亏屋梁不缺,

多亏炉火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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