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时候,大多数人不得不面对这个挑战,并回答为什么会这样。这个无声的“回答”,可以说,可能来自于某种贬低的形式,即“其他人”的不同是因为他的落伍、原始或其他招致贬损的因素。
仇恨是贬损的极端形式,但在一定程度上,诋毁一个特定的人群能够有效地中和仇恨:一个遭到诋毁的少数群体不会激起仇恨,因为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所以,如果目标少数群体的优势过于巨大或显著而无法简单地否认,使多数群体缺乏诋毁和贬低的理由,就会导致多数群体对少数群体的仇恨,这是他们贬损少数群体的需求无法实现的一种表现。
嫉妒
根据这种解释,仇恨,正是针对高尚者、富有者以及其他精英形式所发泄的仇恨,因为他们的成功激怒了那些没有成功的人。
这是一种有趣的解释,但它具有以下几个缺点。
(1)很多伟大而成功的音乐家、政治家和神学家受到人们的称赞和欣赏,却从未被人仇恨。犹太人原本也能享受这种盛誉,尤其因为他们从不构成对任何人的威胁。那么为什么他们总是招致人们的刻骨仇恨呢?
(2)与其他遭到嫉妒的少数群体不同,人们难以对犹太人的优越性形成真正的嫉妒,因为这优越性带来巨大的甚至压倒性的责任。犹太人,作为上帝的子民有着无尽的责任。这责任是其他任何民族所无需承担的。
(3)最终,反犹太主义就像一个首尾相接的怪圈——如果犹太人真的像反犹太主义者所说的那么卑贱、堕落和被人憎恶,不管什么理由,谁还要嫉妒他们?
(4)从古至今,异教徒随时可以加入犹太民族(正如可萨国王所做的)。即使他们不想加入犹太民族,又有什么理由产生仇恨呢?嫉妒某种提供给你却被你拒绝的事物,这是什么逻辑呢?
对于最后一个问题,人们也许会说,在大多数时候改宗犹太教并不是一种选择,这不仅因为加入犹太教过于困难,也因为在某些国家加入犹太教是非法的或不受欢迎的。总之,它并不是一种现实的选择。首选的办法是简单地屈服于天生的仇恨倾向,这是解决由嫉妒所产生的挫折感的最简单的办法。
人们为什么恨犹太人?
当然,反犹太主义这个问题与犹太人最切身相关。这已经成了一个无尽的恶性循环——试图平复失败引起的沮丧感,却无法实现,从而更加感到沮丧。
在今天,当我们读到早期的犹太人尝试理解人们对他们的仇恨时,我们发现了其中辛酸的天真。正像其他民族一样,犹太人是追求和平的民族,从来不想激起争论,也从未想过统治世界。他们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要仇恨他们。犹太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与其他民族和平相处的所有努力都会徒劳无功。他们还不明白,在多年之后,甚至他们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犹太血统时,异教徒们又是怎么把他们认出来的。
一个好的例子就是著名的“犹太人的鼻子”。作为一种识别犹太人的特征,它在非犹太人中得到最广泛的利用。令人惊讶的是,比如,许多犹太人发现难以在俄罗斯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的上千人中认出另一个犹太人,但俄国人在这件事上却比犹太人成功得多。显然,与异教徒相比,犹太人对他们的犹太特征并不太敏感。
许多犹太人天真地以为他们的问题是由于社会环境和政治变迁造成的。这些犹太人的代表者,耶胡达·莱布·平斯克(YehudaLeibPinsker),甚至声称这种现象应该叫做犹太人恐惧症,因为它源自人们对犹太人的恐惧。他认为这种现象是因为犹太人口像幽灵般游**在各国之间,从而引起了从古至今的反犹太主义。
平斯克自信地宣布,只要犹太人放弃流亡生活并回到以色列就能结束反犹太主义。顺便提一下,犹太复国主义中的许多伟大的标志性人物也曾经有过这种天真的想法,其中就有西奥多·赫茨尔(TheodorHerzl)[64]本人。他在早年声称只有犹太人大规模地改宗天主教,才能解决反犹太主义问题。只有在残酷的事实打破他的梦想之后,他才想到建立一个犹太人国家。
平斯克和赫茨尔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百年之久,我们现在可以用100%的后见之明来说,现实会一次又一次地让犹太人感到惊讶。无论是同化还是回归锡安都无法让犹太人摆脱反犹太主义的鞭子。
人们对反犹太主义提出了形形色色的原因,如果对这些原因的深入探索能够给人一种印象的话,那么就是没有明确的原因。全然的天真以及不愿意相信人们的仇恨能够如此广泛却如此毫无理由,让许多犹太思想家提出了数不胜数的结论,其中一些结论很牵强,而另一些则完全荒谬。
在维基百科上,“反犹太主义”一词带来了五花八门的观点,如果只想了解在解释这个现象时能够得出多么广泛而激进的理论,那么这个词条还是值得一看的。
正如上文所说,平斯克声称异教徒害怕犹太人,或者用他的话说,已经形成了一种关于犹太人的心理恐惧症。他于是开始进行推断:反犹太主义并不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有着合理原因的敌视,而是基于一种精神状态。他进一步引用了似乎凭空捏造的无形的心理动机。
这个世界把犹太民族视为一种可怕的行尸走肉。一个缺乏统一和组织的民族,一个没有领土或其他团结纽带的民族,如行尸走肉般的幽灵幻象,不再活着,却仍然行走在活人之中——这种史无前例的特殊形式,绝不类似之前或之后的任何事物,只能对这些国家的人民的想象力产生奇怪的影响。如果对幽灵的恐惧是天生的,在人类的精神生活中有着某种正当的理由,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对这个死而不僵的民族所带来的影响而感到惊讶呢?
对犹太幽灵的恐惧代代相传,延续了几百年的时间。最初诞生于对犹太人的偏见,其后结合了我们即将讨论的其他力量,最后达到它的顶峰——犹太人恐惧症。
在这地球上所有与犹太人打交道的人中,对犹太人的恐惧已经成为一种合情合理的现象。他们不但害怕犹太人,甚至害怕与犹太人相关的标志、迷信传说和特质。犹太人恐惧症是各种各样的疯魔妄想。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并不是某个种族所特有的,而是全人类所共有的。而且,这个幽灵并不是虚幻的,而是依附于血肉的。恐惧的暴民想象自己受到了犹太人的威胁。而犹太人则不得不忍受暴民所施加的痛苦。
犹太人恐惧症是一种心理失常,一种遗传性的心理失常。作为一种代代相传了两千多年的疾病,它是无法治愈的。
虽然平斯克的解释很吸引人,但难以断言它能经受科学的审视。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今天的心理学并不支持这种观点。在今天全科医生和心理医生所治疗的已知恐惧症中也没有犹太人恐惧症。
我们需要提出的另一个问题是,这种特殊的恐惧症为什么只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影响民众?相对而言,其他广泛分布的恐惧症的爆发却多多少少地符合对患病人数的合理估计。
至少从惊人和新颖的角度来看,丹麦犹太心理学家埃里克·埃里克森(ErikErikson)的故事与上一个故事颇为相似。埃里克森试图通过一种有趣的观点来解释现代反犹太主义。他提出像爱因斯坦、弗洛伊德和马克思这些犹太思想家的理论动摇了统治达数百年之久的知识分子阶层的稳定性,导致了许多人的身份失落感,从而让人们仇视孕育了这些革命性思想家的民族。
埃里克森并没有尝试用这种观点去解释传统的反犹太主义。即使对于现代反犹太主义,他的观点归根结蒂也不过是一种猜想。有趣的是埃里克森本人,一位犹太母亲的儿子,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观点正是对他的时代被人们广为接受的观念的挑战。
埃里克森尝试利用他的另一个理论去解释传统反犹太主义。他认为犹太人割包皮,从而引起了不割包皮的人们的原始恐惧。即使我们接受这种理论背后的心理状态,我们仍需要解释人们对于其他割包皮的民族为什么没有产生类似的仇恨。(这种仇恨从来不取决于地理距离,比如,一个从未亲眼见过犹太人的民族却仍然努力培养了对他们的仇恨)。
许多这种解释的一个共同点其实是在其他心理学理论中的一个已知问题:尽管它们都是根据心理学中被人们广泛接受的观点,但它们要比原始观点深入得多,最终抛弃了可证实的数据以支持毫无根据的推论。
杀害耶稣
杀害耶稣也许是反犹太主义最著名的原因,然而如果它是唯一的原因,穆斯林教徒就不应该仇视犹太人。当然,这种假设经不起历史的检验,因为穆斯林教徒屡次迫害犹太人。尽管如此,天主教的反犹太主义的无情特征更带有为耶稣复仇的色彩,而事实上伊斯兰教对犹太人的迫害则没有这种特征。
事实上,我们无法定义犹太人应该为耶稣的苦难所承担的责任。在2004年的电影《耶稣受难记》(ThePassio,制片人为梅尔·吉布森)中,犹太人大多是告密者的形象,或者是不愿意为这位饱受折磨的精神领袖提供庇护的人。
即使赤手空拳的犹太人的确杀害了耶稣,我们尚未慎重审视惩罚耶稣时代犹太人的子孙后代的道德合理性。无论如何,在充满血腥的十字军东征的历史中,耶稣的受难一次次地作为激起对犹太人的仇恨的理由。
弱者的仇恨
值得一提的是,仅仅在上个世纪,在弗洛伊德(他本人就是一个犹太人)提出了“无意识”和“潜意识”之类的人性概念之后,人们才开始提出仇视犹太人的潜在心理动机的种种解释。根据弗洛伊德的分析和这些解释,反犹太主义是一个复杂的、内在的心理冲突的产物,只有高度了解自身情绪的人才能确定其仇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