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就是这么个意思,就是想着深圳在三十而立之年,来一次轻装上阵。或者说为这个特殊年份献一次礼。具体献礼的效果如何,能不能达到轻装上阵,谁也不敢说。反正表面文章做到了。在改制中给改掉的职位和人员反正不少,至于从职位上下来的这些人退到哪儿去,怎么个处理法,目前还不清晰。像陈浩明这样的,本来就没入体制内,无所谓退,反正就是不要你了。
为了不影响整改的整体形象,单位决定先刷一批下来。这样到整改时再刷一批。在数量上就不会显得太突兀。陈浩明这些年在单位里的表现相当不错。领导也挺器重他,同事关系处得也不错。但这些能保证他不被刷下来么?赵子荣从幼儿园把莫莫带走的那几天,正是陈浩明最郁闷的时候,眼看着整改即将展开,他的下一步还没任何着落。陈浩明那个急啊!单身汉暂时失业倒没啥,有家室有孩子的失业可就惨了,不是简单地影响生活质量的问题。
男人遭遇这种事还没办法跟人说,陈浩明过去加过一个QQ群,群里面是一些策划管理专才,男的比较多,年龄上大都在30岁左右。谁失业了或谁想换个新工作,就在自己的QQ个性签名里,戴个“艹”字。同行的朋友就知道其意指了,谁家有好的推荐,好的职位就会跟这位老兄联系。陈浩明觉得戴艹真他妈的有创意,不愧是干策划这一行的。在表达清楚意思的同时,又维护了作为男人的体面和尊严。
深圳做雇员的人数量也不少,但轮到被裁被刷之后,也没见有几个团结一致的。或者说压根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政府雇员。见面打招呼,对方听说是在政府机关工作:“哦不错啊,公务员啊!”、“是啊!”就这么招呼过去了,对方指定为公务员,他也不纠正,含糊其辞地就承认了。陈浩明想着要是这个时节建个政府雇员的QQ群,肯定得爆满。当然,也极有可能无人问津。人,特别男人这个东西,太操蛋太复杂了,谁也看不清谁,都把自己伪装和保护得挺紧……
这些天,他老这么胡思乱想一通,这种胡思乱想让他有些着迷、过瘾、乐不思蜀。穿越虚幻之后,还是得回到现实中,现实中的他还是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他遇到的问题和麻烦没任何改变。
刚谈恋爱的时候,他跟王一芳讲这个,讲那个,好的坏的,开心的不开心的,他都可以轻轻松松地讲出来。这些年不行了,别说王一芳这个人,就是这三个字都让他有压力。这些年,被她骂过多少次窝囊、不上进,听都听怕了。基本上有好事才跟她讲,要她高兴一下嘛。让她高兴曾经也成了他在婚姻生活中的一大指标。
工作上的烦恼陈浩明后来还是找人说了,不说憋得慌。有一次陈小南过来,带了一瓶白酒,哥俩你一杯我一杯就喝上了,趁着酒精的猛劲,陈浩明就把单位整改的事,给自己弟弟说了。这一说不要紧,陈小南控制不住情绪,也哇哇地哭起来,边哭边说:“哥,我也快被整掉了!”
陈小南这一哭,让陈浩明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哥俩儿抱头痛哭啊!这事儿后来,有了新进展,陈小南给了陈浩明几个猎头的电话号码,要老哥找时间打电话过去,问一下有没有合适的职位。陈浩明攥着这些电话号码,如获至宝的同时,又不好意思跟人家联系。主动问人家要工作,多少有些低三下四。况且干猎头的,关注的都是些热销人才。他一个做机关的,连本职专业都快忘光了,哪来的热销?
陈小南知道后说:“得,我让人家联系你吧。”没过几天,还真有猎头主动过来联系。人挺热情,问了陈浩明几个问题。为了联络感情,陈小南还张罗着撮合一块儿吃顿饭。饭是在车公庙吃的,六千拉面。席位是陈小南预定的,饭馆问几个人。陈小南说仨。对方说:“仨人搞包间啊,我们这里可是有最低消费的啊。”
陈小南说:“哦,是么?最低消费多少钱啊?那你们那里有轩尼诗么?”一句话就把那个接电话的给怼回去了。吃饭的时候,陈小南还是拉了几位女的凑人数。陈浩明说,凑什么数啊?多消费两瓶白酒就行了。拉女的过来,也不仅仅是凑人数,主要是觉得有女的陪着,感觉上要比一群大老爷们干喝酒舒坦一些。
一块吃饭的猎头姓常,自称在招聘行业10几年了。在饭馆见了面,握了手,陈浩明再撩眼一瞅,可不是老江湖嘛,鼻子嘴巴眼睛眉毛隔开了看没啥,凑在一个平面上,就显得特玄机,跟面镜子似的。陈浩明喜欢看人,一个人干什么职业的,干了多久,看脸谱就能看出来。
常先生问陈浩明想找什么样的工作。陈小南笑笑,俺老哥不缺这个。常先生哦了一声,这个频道就给截住,转其他台去了。当然,频道也不固定,谈了会儿娱乐;插播了一会儿黄段子,还论证了一番股市行情,财经资讯、政治走向,什么派系纷争,什么排队站位……高屋建瓴的谈,细致入微的谈,跌宕起伏地谈。
反正就是谈,谈,还是谈。猎头常喜欢引导话题,该承上启下的时候,就插上一句。其他的时间尽可能让陈家这哥俩发挥。陈小南谈得比较多,当然陈浩明也谈,和陈小南的漫天而谈有所不同,他是有选择地谈,话不多,但大都一语中的。
和陈小南的嘴快无心相比,陈浩明又是花费了些心思的,他不动声色地就把话题的主动权给掌控在手了。又不动声色地把大家的思维和想象空间从陈小南丰富多彩的国外世界里拉回到深圳的现实中来。没错,他不着边迹地谈起了深圳的**。引到这上面来,他是有目的的。和土地有关的,那可是他陈浩明的强项。这么多年他都是干这个的,每天每时每刻都和这个打交道。关于**,一般人聊来聊去,聊的都是媒体信息转播。陈浩明风格不同,他直播,说具体点属于信息披露。而且谈的内容绝对是媒体信息上所看不到、听不到的。
这是他的知识宝库,也是这些年做机关积攒的成果,政府作为,幕后操作,甚至细节到哪片地地产商是怎么拿到手的,谁和谁曾经打得头破血流,谁又作壁上观,最后吃了那块肥肉。大到房价怎么抬上去的……中间的说头可就相当跌宕起伏。
陈浩明看得出来,那个猎头常看似称兄道弟,又看似若即若离,实则是一种试探。猎头是干什么的?寻找猎物的。走到哪里,都会把这个职业习惯带身边。在他们眼里,人基本上分两类:猎物和准猎物。陈浩明和陈小南属于他的准猎物,具体能不能升级为猎物,那得走着看,看什么呢?一是看他们的职场阅历,另外还要看他们的职场成熟度。针对每个人职场成熟度的测试,其实很简单。
一个国家大事,你就谈了几句话,谈的是什么,怎么谈的,单凭这一点,资深猎头就大概判断出你的职场成熟度,几分生,几分熟了。当然,还有酒桌上的行为举止,这个也很重要。陈浩明混机关这些年,跟着领导“南征北战”,官场上的鱼鳖虾蟹,各色人等,见得多了去了,自是懂得察言观色。
当然,陈小南是做销售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自视挺高,但他才工作几年,而且大部分在国外市场跑。跟外国人打交道,学到的多是效率和国际规则。和中国人打交道,那学到的可不仅仅是这些了,那得上升到人性,反正复杂多了。官场也罢,商场也罢,职场也罢,人性的那些东西都是相通的。在这方面,陈小南确实不如他老哥。
吃饭时这些大老爷们光顾着聊天了,都没给女孩子表现的机会。快结束的时候,陈小南提议饭后去K歌。陈浩明孤家寡人一个,回家也是单对寂寞,索性跟着一块去了。一干人等玩得不亦乐乎。陈小南带去的女孩子中,有一个叫丰硕的,唱歌的时候,非得跟陈浩明合唱。猎头常说:“你这个小姑娘,干嘛非得跟他合唱,我不行吗?不够他长得帅还是咋地?”
丰硕挺诚实:“你就没他帅。”
陈浩明挺羞涩,嘿嘿两声干笑,说你选吧。丰硕就选了个《美丽的神话》。这首歌陈浩明说不上会不会唱,看神话电影的时候,听过几次。没想到和丰硕配合得挺默契,基本上唱出了里面的味道。后来,俩人又合作了几首。再后来陈浩明坐不住了,酒劲上来了,头晕呼呼的,怕在女孩子面前失态,招呼大家一下,就赶紧跑回家去了。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遭遇了丈母娘的“登门来访”。什么心理准备都设定好了,陈浩明就是没想到丈母娘会来这一手:离婚协议书。那天晚上,陈浩明抱着离婚协议书,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夜,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过了两天,陈浩明接到一个电话,是丰硕打的。说问问陈浩明,他家的房子出不出租?
陈浩明说:“我们家的房子?”
丰硕说:“是啊,你们家的。”
陈浩明说:“我也是租房子住,哪来的房子啊?”
丰硕说:“你租的不是三房两厅么?你一人住那么大的地啊?”
陈浩明这下明白了,肯定是陈小南搞的鬼:“我家人口多着呢,我老婆,我孩子,还有我妈……,你说住不住得下?”
啪的一声,陈浩明就把电话给挂了,现在的小姑娘,说话没一点矜持。过了一会儿,陈浩明觉得不妥,打回去跟人家道了个歉,说自己最近工作繁忙,烦心事挺多,脾气不好,多有得罪。
叫丰硕的女孩子那边就笑了:“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过了一天,那个女孩子又打来电话,说:“陈浩明,你孩子多大啦?我们幼儿英语培训今天晚7点有个讲座,我给你留张票吧,你带孩子过来听听。”陈浩明觉得这次不能再拒绝了。带孩子听英语是好事啊。去就去,反正又不要钱。
所以那天,陈浩明就早早的去幼儿园接了孩子。让王一芳给扑了个空。说是英语试听讲座,其实就是变相着下套让你购买以后的课程。一下课,陈浩明就注意到一起来试听的家长有好几个,被培训中心的那些女孩子围着缠着,好说歹说要为孩子未来着想,购买她们的课。
丰硕没怎么说话,带着莫莫转来转去地到处玩。陈浩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跟丰硕说:这样子吧,等孩子妈回来,我带她过来感受一下再说。从培训中心回来,陈浩明觉得没吱一声就把莫莫带回来,有些不妥,就给王一芳发了个短信。王一芳看到短信的时候,已经在小四那里吃过了饺子,正准备回卡卡家。
赵子荣劝她别回去了。王一芳说不行,得回去。出了门又拐回来,找个保鲜袋把冰箱里那盘饺子给装上:“妈,我带一盘饺子给卡卡吃,玉米猪肉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