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这么不注意,外面的饭怎么随便给孩子吃,你自己吃死就算了,怎么这么作践孩子~~~这些话,她总能反过来掉过去地说,唠唠叨叨,不厌其烦。以往陈浩明听到这个就头疼。此时此刻,王一芳一句话不说,也不问。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搞得他反而不习惯了。
沉默了好久,陈浩明终于憋不住了,开口说:“怎么不问问宝宝是怎么食物中毒的呢?”
王一芳没回答。陈浩明又说:“我们聊聊吧。”
王一芳说:“没什么可聊的。”
陈浩明说:“这么久不见了,想对你说的话攒了一大堆。”
王一芳不说话。按平常的谈话模式,陈浩明说这句话的时候,王一芳会嗔怪着回一句:去你的吧,或者:去死吧,你以为我相信啊~,骗谁哪~~可是这次王一芳没说话,脸上也没表情。
陈浩明不死心:“你不想听听。”
王一芳摇摇头:“都过去了,咱们往前看吧。”
陈浩明说:“那你带着莫莫搬回来住吧,我们一起往前看。”
王一芳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没觉得我变了吗!我不再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女人了。”
陈浩明说:“对以前的那些事还耿耿于怀啊你?你是不是一直等着我道歉啊,其实吧,我一直想道歉来的,可你不给机会呀,电话不接,面不给见……”
王一芳不说话。在婚姻生活上,她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底气。她承认在这方面她是个失败者,她认栽了。就是因为她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所以,她才不愿回头。陈浩明想着把离婚协议书的事说一下,想了一下,算了,王一芳不提,他还是不说为好。莫莫病好了,完全康复了,为了让儿子尽快长膘,恢复以往的体形,王一芳决定从卡卡家搬出来,带着莫莫回到小四那里。
真正促使陈浩明和王一芳坐在一起好好谈谈的,是接下来幼儿园发生的事件。
这学期,幼儿园设置了家长QQ群,这本来是件好事,益于家长间的沟通交流与信息共享。另外,幼儿园也开通了视频直播,也就是孩子在园里的一天表现,家长都可以通过网上收看,家长可以通过这么一个高科技玩意,了解孩子在幼儿园的行为表现,本来也是好事。
但最近因为视频的事,家长们在QQ群里热议开了,说是一个孩子家长,在一次视频直播中,看到老师打孩子耳光了。这位家长还做了截图发到群里,王一芳平常很少上这个QQ群,陈浩明上的多,陈浩明对着截图里那个被打的小男孩衣着打扮和自己儿子对照了一番,越看越像自己儿子。
这下陈浩明火气大了,直接就找到了园长那里,园长又把老师叫过来,经过这么一番了解,老师说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不是扇,是抚摸,镜头传达的不清晰,就产生了视觉误导。反正园方解释了一大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陈浩明心里不舒服。
接着就是社会上接连发生的歹徒闯进幼儿园行凶事件,这种行凶事件每天都在上演,不管是幼儿园,还是其他场所,想想看,全国那么大,几千万家幼儿园中有几家出现这样的情况在所难免,所以没什么奇怪的。但是现在什么事就怕出现大众心理暗示,耐不住每天家长QQ群里都在谈论这个事情,那几天歹徒校园行凶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而且时间点上特别集中。每天都有家长播报哪个哪个城市又有歹徒校园行凶了,又死了多少人,有的孩子死得多么惨云云。
有些家长开始坐不住了,开始有人提议让孩子在家躲几天,不要去幼儿园了。就在接连在全国发生五六起类似校园屠幼事件之后,全国人民开始人心惶惶。陈浩明开始频繁地和王一芳通话,询问莫莫的情况。问莫莫怎么样了,幼儿园的安全防卫措施有没有提高改善。经常是陈浩明在单位上着班,一想起来就给王一芳打电话:“在去幼儿园的路上啊,别坐公交车了,该打的士吧,这个时候安全是第一位的,别怕花钱啊!我买了把水果刀,嗯,对,女同志带身上轻便关键时刻又能当防卫,对,下午我给你带过去。今天眼皮老跳,不行,下午我陪你一块儿去接儿子。在幼儿园门口多注意点,有可疑的人就赶紧躲开,什么看到一个40多岁的男人在你们后面走着,哦,那赶紧快走两步,然后慢走两步试试,看他什么反应。”
礼尚往来,关于儿子的事,王一芳也经常性地跟陈浩明打电话,比如晚上做了个不好的梦,说出来让陈浩明分析分析是什么意思,或者汇报一下儿子一天在早晚时间段里的情绪表现。有一次莫莫晚上做梦了,估计梦境有些可怕,或者梦里的人或物吓着他了,半夜里哭醒了,喊妈妈,王一芳赶紧用身体紧紧地抱着儿子,说宝宝不怕,妈妈在这儿陪着你呢。莫莫还是哭,说要找爸爸,爸爸力气大爸爸可以保护他。整个一晚上哭啊,那架势非得见着爸爸不可。王小四说你小屁孩还真够闹腾的,姐,赶紧给姓陈的打个电话吧。
王一芳就给陈浩明打电话,半夜里老爸和儿子在一个城市里,隔着电话聊。儿子说:“爸爸,你陪我睡觉吧。”
经过这件事之后,王一芳发觉单靠她一人的力量是不行了,儿子不仅需要妈妈,情感上还需要爸爸。就把儿子送到陈浩明那里住了几晚上,但在这种白色恐怖下,王一芳不亲眼守着儿子,她心里也变得不踏实起来。最后干脆陈浩明说,回来住一块儿吧。这个时候,做爸爸妈妈的,再不能给孩子安全感,那孩子更没安全感了。王一芳想了想还是没搬回去。
幼儿园和政府也重视起来了,园里园外一下子多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安保人员,个个全副武装,手里拿着大家伙,腰里别着的依然是大家伙。园外护墙上也安装了警报器,反正就是行动起来了。孩子接送也严格了许多,家长必须带着接送卡,没有接送卡不给接孩子。
越是这样,王一芳越是提心吊胆,基本上是她和陈浩明一块儿过来接儿子,其他家的也是这种情况,过去很多孩子是老人保姆来接的,现在都改成父母亲自来接,或者干脆全家齐上阵,爷爷奶奶保姆爸爸妈妈,浩浩****的一大家子护着一个孩子,出园门时宝宝走中间,前后左右都护着人,那真是人肉铸成的铜墙铁壁啊,相当壮观。很多没买车的家长,为了接送孩子的安全性考虑,也开始买车了。
即便是这样,幼儿园和家长们都有压力,幼儿园向家长咨询,问家长们还有没有孩子上下学接送更安全的管理办法。家长们都开始在QQ群里提建议出点子,有一家长说,让孩子躲家里,不给上幼儿园最安全。
莫莫刚出生的时候吧,碰到毒奶粉事件,王一芳当时很侥幸啊,因为从儿子生下来,她一直都是在香港代购国外牌子的奶粉给孩子喝,奶粉事件之后,又开始爆出鸡蛋里也有三聚氰胺,幼儿类饼干食品类有三聚氰胺,反正那一阵子,就觉得所有吃的喝的,下肚子里的都多多少少含有三聚氰胺,那个时候搞的人心惶惶。后来,又遇到幼儿疫苗事件,说这个疫苗有这缺陷,那个疫苗打了之后会出现什么后遗症,反正搞得家长心里发毛。不给孩子打疫苗吧,容易生病,打吧,又担心没病打出病来。
现在好了,吃的用的穿的之外,又多出了社会环境的危险,就是说孩子连正常室外活动都有危险了,当爸爸妈妈的要处心积虑地为孩子营造好一个有充分安全感的成长环境,在目前来看,越来越难了,陈浩明说:“除非移民,到国外去。”
王一芳说:“得了吧,移民是富人行为,我们穷人一个,就继续在这里待着吧。”
陈浩明深有感触,比如他吧,好像一有了孩子,做了爸爸,胆儿就变小了,变成了缩头乌龟,谨小慎微的。做个什么都得为儿子着想,都得以保障儿子的利益为前提,周末去哪儿玩,首先想玩的地方能否给儿子带来玩趣和新鲜感,是否安全,有没有吃的地方。
这么多年,陈浩明一直赖着一家单位不走,不也是为了孩子为这个家的稳定着想么?树挪死人挪活这话不假,但就算它是普遍适用定律,但也有万一、非典型性的个案存在吧,比如人挪死的情况。如果万一他就成了那个不幸的个案呢?
上面局里一直都在盛传机构整改,喊了挺久了,从年初喊到今天,也没具体落实。陈浩明听部门的几个领导说,整改是必须的,具体时间等上面的通知。局里这些年没少整改。上次拆分,一个局给拆成了国土资源和房产管理局、规划局。一个娘变成了俩儿子。
所谓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个局也是这样。分了差不多5年,现在又准备着把兄弟俩儿合二为一,给整回一个母体里去。分嘛,言外之意就是离开亲娘,各自为政。做个简单的比喻:一个娘管天下的时候,本来就一个总管,这一独立出俩门户,就多出了两个总管的职位。如此类推,分出去的这俩兄弟在职权,人工配置等,都得配双份的,给局内部多少人提供了升官入职的好机会啊,能不皆大欢喜么?陈浩明就是上次分的时候进来的,和他一起进来的是为数不少的一批人。后来又陆陆续续招进来一些。
平常看不出来,但一到要合的时候,发现问题了,人员扩充得相当严重。这一合不要紧,俩总管就合成了一个,俩人一个职位,肯定得有一个走人啊。所以就合出很多的不乐意,合出很多多余的职位和多余的人来。你说怎么办?谁也不愿意合并,但又不得不合并。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份,这次合并在这个特殊年份里有着其特殊的意义。
2008年,是深圳的三十岁生日。一个一穷二白的小渔村划归经济特区之后,华丽转身后的三十岁生日。人到了三十岁都困惑重重,一个城市也一样。深圳的未来发展遇到了瓶颈,整个2008年,省级领导一而再而三地提及深圳未来的发展,向深圳市政府训问:三十而立,拿什么立?怎么立?
有人说,这深圳三十立不立的,跟陈浩明有什么关系?陈浩明是个小人物,干的都是些小人物干的工作,但他的单位比较NB:国土局。当然不止国土,其他部门都得这么干。这是死命令!大改制嘛,也就是全改制,哪个部门都得来这么一次改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