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本身就是一个魔鬼,自从他来了以后,我们再没有过片刻的安宁,一点也没有。从那天夜晚起,爸爸就再也没有抬起头,现在他的生命危在旦夕,他的心也碎了。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哈德逊。’
“‘那么,那个家伙有什么势力呢?’
“‘啊,这正是我想设法知道的。像爸爸这样宽厚、仁慈的善良老人,怎么会落到这种恶棍的魔爪中去呢?不过,福尔摩斯,我很高兴你能前来,我非常相信你的判断和处事能力,我知道你能给我一个很好的建议。’
“我们的马车疾驰在洁净而平坦的乡村大路上,我们的前方是布罗德的大片平原,隐现在落日红霞之中。从左手边的一片小树林后面,我已能望见那位治安官住房上高高的烟囱和旗杆了。
“‘爸爸给这家伙安排了一份园丁的工作,’我的同伴说道,‘后来,由于那人不满意,便把他提升为管家,全家似乎完全被他所支配。他整日闲逛,为所欲为。女仆们向我父亲抱怨他酗酒成性,言语粗俗。爸爸只好不断给她们加薪,来补偿她们遇到的麻烦。这家伙经常划着小船,带上我爸爸最好的猎枪去游猎。而每当这些时候,他脸上总是带着轻蔑嘲笑、傲慢无礼的神情,旁若无人,假使他是一个和我年纪相当的人,我早就把他打翻在地上不止二十次了。福尔摩斯,我告诉你,这段时间里我拼命地克制自己,现在我自问,假如我放得开一点的话,可能情况反而会好些。
“‘唉,后来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哈德逊这个畜生越来越嚣张。终于有一天,他竟当着我的面,傲慢无礼地回答我父亲,我抓住他肩膀把他扔出了房间。他铁青着脸,两只凶狠的眼睛露出一种恐吓的神情,一声不响地溜走了。这事过后,我不知道可怜的父亲同这个人又做过什么交涉,但第二天父亲来找我,问我是否介意向哈德逊道歉。正如你想象的那样,我当然拒绝了,并且问父亲为什么要允许这样一个无耻的家伙对他和我们全家如此的无礼。
“‘我父亲说道:“啊,我的孩子,你说得非常对,可是你不明白我的处境啊。不过你一定会知道的,维克托,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设法让你知道。但你现在总不想伤害你可怜的老爸爸吧,孩子。”
“‘爸爸心情非常激动,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从窗户里我看见他正在忙碌地写作。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对我来说如释重负的事,因为哈德逊对我们说,他打算离开我们。吃过午饭后,我们正在餐厅坐着,他走了进来,用半醉的声音沙哑地说出了他的打算。
“‘他说道:“我已经受够了,我要到汉普郡的贝多斯先生那里去。我猜想,他会像你见到我那样高兴。”
“‘哈德逊,我希望你不是怀着恶意离开这儿的。’我父亲表情温顺地说,这使我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我要他向我赔礼道歉。’他向我瞟了一眼,绷着脸说道。
“‘爸爸转过身对我说道:“维克托,你应该承认,你对这位可敬的朋友确实有些失礼。”
“‘我回答道:“正好相反,我认为我们父子对他过于容忍了。”
“‘哈德逊咆哮着说道:“啊,你认为这样,是不是?那好极了,伙计。这件事我们走着瞧!”
“‘他懒洋洋地走出屋去,半小时以后离开了我家,这使爸爸处于可怜的惴惴不安的状态,我听到爸爸整夜不停在室内踱来踱去。而在他刚刚恢复信心时,灾祸却降到了他的头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急忙问道。
“‘非常奇怪。昨天晚上爸爸收到一封信,信封上盖着福丁汉姆的邮戳。爸爸看过这封信之后,双手轻拍着头部,就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一样,开始在屋内兜圈子。后来我扶他躺到沙发上,他的嘴和眼皮都歪向一侧。我知道他是中风了,立即请来福德哈姆医生,我们把爸爸扶到**,可是瘫痪已经开始扩散,他没有一点恢复知觉的迹象,所以我想我们很难看到他活着了。’
“‘小特雷弗,你简直是在吓唬我!’我大声说道,‘那么,这封信中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能产生这样可怕的结果呢?’
“‘什么也没有,这就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这封信既可笑又琐碎。啊,我的上帝,这正是我担心的事!’
“说着话,我们已走到林荫路转弯处,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到房子里的窗帘都放下了。我们走到门口时,我朋友脸上显出悲痛的神色,一位黑衣绅士从房里走了出来。
“‘医生,我爸爸什么时候故去的?’特雷弗问道。
“‘几乎在你刚刚离去不久。’
“‘他可曾苏醒过?’
“‘临终之前醒来过一会儿。’
“‘给我留下什么话吗?’
“‘他只说那些纸都放在日本柜子的后抽屉里。’
“我的朋友和医生一起走向死者的房间,我却留在书房中,脑海里不住地仔细考虑整个事件,我自己从未感到如此忧郁过。老特雷弗过去曾是一个拳击家、旅行家,又是一个采金人,他怎么会受到这个横眉怒目的水手的控制?另外,为什么一提及他手臂上半模糊的姓名开头字母竟会让他昏倒过去,而一封来自福丁汉姆的信竟会让他受惊吓致死呢?这时,我想起福丁汉姆位于汉普郡,贝多斯先生就居住在那里,而那个水手去找他,估计是敲诈去了。那么这封信可能是水手哈德逊发来的,信中说他已经泄露了特雷弗过去犯罪的秘密。也可能是贝多斯发来的,信中警告老特雷弗,有一个旧日的同伙即将检举这个秘密。这样看起来事情就很明显了。但按照他儿子的说法,这封信怎么会是琐碎而又荒诞呢?那他一定是看错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信中肯定有一种特别的密码,从字面上看起来和实际的含义不同,我一定要看一下这封信。如果信中确实隐含着秘密,我自信可以把它破解出来。我坐在黑暗的屋里,沉思这个问题约有一个小时,后来一个眼泪汪汪的女仆拿着一盏灯走了进来,后面紧跟着我的朋友小特雷弗。他面色苍白,但沉着冷静,手里握着的正是现在摊在我膝盖上的几张纸。他在我对面坐下来,把灯移到桌边,指着写在石青色纸上字迹潦草的短简让我看,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伦敦野味的供应量正稳步增加。我们相信总保管哈德逊现已奉命接受所有粘蝇纸的订货单,并保存你的雌雉的生命。’
“我想,当我第一次读这封信的时候,脸上困惑的表情也和你刚才一样。然后,我又非常仔细地重读了一遍。果然如我所想,这些奇怪的词组里隐藏着一些秘密的含义,或者像‘粘蝇纸’和‘雌雉’这类词组可能是事先定好的暗语。这种暗语可以任意约定,而且仅凭推断根本无法找出它的含义。不过我不相信情况会是这样的,哈德逊这个词的出现似乎表明信的内容正好符合我的猜想,而且这短简是贝多斯发来的,而不是那个水手。我又反过来读这些词句,可是那‘生命、雌雉’等词组却令人很失望。然后我又试着隔一个词一读,但无论‘theoffor’,还是‘supplygamelondon’,都看不出有丝毫的含义。
“可是过了一会儿,解开这个谜团的钥匙终于落到我的手里,我看出从第一个词开始,每隔两个词一读,就可以读出一个信息来,这个信息足以使老特雷弗感到绝望。
“这封信简短扼要,是一封报警信,我当即把它读给我的朋友听:
'Thegameisup。Hudsonhastoldall。Flyforyourlife。’
(译为:一切都完了。哈德逊已全部检举。你赶快逃命吧!)
“维克托·特雷弗把脸埋在颤抖的手中。‘我猜想,肯定是这样的,’他说道,‘这比死亡还要糟,因为这意味着蒙受耻辱。可是“总保管”和“雌雉”这两个词儿又有什么含义呢?’
“‘这些词儿在信中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如果我们没有其他办法找到那位发信人,这些词对我们倒有不少用处。你看他开头写的是‘The。。。game。。。is。。。’等等,这样写完预先安排好的词句后,便在每两个词之间填进两个词儿,他会很自然地使用首先出现在头脑中的词儿。由于在这些词中有许多与运动有关,可以确信,他是一个热衷于打猎的人,或是一个喜爱饲养家禽的人。你了解贝多斯这方面的情况吗?’
“‘呃,你既然说起这个事,’他说道,‘我倒想起来啦,每年秋季,我那可怜的爸爸常常接到邀请到他的保护区里去打猎。’
“‘那么毫无疑问这封信是他发来的了,’我说道,‘现在我们只需查明,那个水手哈德逊到底掌握了什么秘密,能够威胁到这两个有权有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