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听到唐逸的问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旧眼镜,声音不高却清晰:“唐书记,云窠乡的情况…就像您看到的,冰冻三尺。”
“胡伟虽然走了,但他留下的那套东西,很多人已经习惯了。觉得天高皇帝远,上面顾不上,下面闹不起,糊弄着过日子最安稳。”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也像是在观察唐逸的反应。
“像我这样…想着或许能做点什么的,不是没有,但很少。而且…大多说不上话,或者…不敢说话。”
唐逸看着远处山坳里袅袅升起的几缕炊烟,沉默了片刻。
“习惯可以改,天再高,皇帝也看得见。”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小陈。
“从明天开始,乡里所有积压的信访件、涉及群众切身利益的历史遗留问题,全部重新梳理。你牵头,找两个信得过、肯做事的人,成立一个临时工作专班,直接对我负责。”
小陈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既有被信任的激动,更有沉甸甸的压力。“唐书记,这…牵涉太广了,很多事可能…”
“不怕事广,就怕不办。”唐逸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一件一件理,一桩一桩清。遇到阻力,直接找我。”
“是,唐书记!”小陈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林浅夏,看着唐逸线条冷硬的侧脸和那双映着暮色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再回想这一天经历的惊心动魄和眼前这片土地的贫瘠苦难。
她心里那股只是追着唐逸而来的小女儿心思,似乎被什么东西猛烈地冲刷了一下。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唐逸所面对的和所要做的,远比她想象的更具体、更艰难,也…更重要。
……
唐逸回到乡政府的第二天,风暴开始了。
工作专班在小陈的带领下,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翻查旧账、梳理卷宗。
唐逸坐镇指挥,每一次汇报会都开得极其扎实,问题直接点到具体的人和事上。
刘长河、李副乡长等人如坐针毡。他们试图用“年代久远”、“情况复杂”、“缺乏凭证”等借口搪塞,但在唐逸步步紧逼的追问和逐渐清晰的证据链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唐逸的策略很清楚,先从群众反映最强烈、证据相对清晰的坳头村修路补偿款案突破。
在初步掌握了胡伟涉嫌贪污、挪用的确凿证据后,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让乡纪委将初步核查报告报送县纪委,并附上了自己的亲笔签字和情况说明,建议县里立即启动对胡伟的调查,并彻查可能存在的窝案、串案。
这份报告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桐川县引起了震动。
胡伟虽然调离,但在县里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
报告上去后,唐逸立刻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先是县委书记赵立鑫打来电话,语气关切地提醒:“唐逸同志啊,年轻干部有冲劲是好的,但基层情况复杂,处理历史遗留问题要讲究方式方法,要注意团结,维护稳定大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