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一丝不苟打开笔记本,语气平淡地说:
“不是那事儿……关于迟茵非法集资案,目前又出现新线索,想来想去需要跟你商量一下。”
蓝京奇怪地问道:“案子移交给了纪委,你还继续跟进?”
梅花道:“省正法委转来的材料,是迟茵在监狱里写的控诉信,此前没交代大概存有幻想,等到真正开始服刑终于绝望……她案子初审是在松和区法院,辩护律师来自围城华成律师事务所,律师费不论判决结果打包价1500万。”
“不论判决结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委托?”
蓝京道,“迟茵再糊涂也不会作出这种决定,莫非幕后另有隐情?”
“从初审判决结果来看迟茵没吃亏,比省高院终审轻得多,而且在个人财产方面也有一定程度的保护,”梅花道,“投资者抗议判决结果并非为迟茵喊冤,而是被坑进去的钱要不回去了,实则迟茵及家人私底下很满意判决结果,1500万也如期划到华成律师事务所账上。”
“意思是华成有底气收1500万,迟茵家人也信得过华成?”蓝京问道。
“华成的实控人名叫奚美莲,黄利书记的爱人!”
梅花揭晓谜底道。
“噢——”
蓝京恍然大悟,“老公主正松和区,老婆接松和法院的诉状,哪怕价钱高好几倍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单如此,迟茵打造的绿茵产业园是奚美莲旗下会计事务所做的预算,负责招投标、决算、工程审计的另两家均为她实控事务的,”梅花道,“投资者眼睛尽盯着那些烂资产,被挥霍残留的东西,奚美莲才是真正的猎手!”
“只要委托协议没有瑕疵,也查不到委托律师或事务所与法官之间猫腻,钱收就收了,谁都挑不出毛病,”蓝京喟叹道,“我想她干这种事不止一次吧,手法会很专业,基本做到滴水不漏。”
“现在出毛病了!”
梅花道,“案子终审结果为死缓,财产被全部没收清算,对迟茵家人来说是最坏的结果,遂以此为由要求华成退款,最起码退1000万;华成落袋的钱怎舍得吐出来,便拿出双方签订的协议作为挡箭牌,你来我往较量了好几个月,眼见得华成态度强硬不肯协商,迟茵家人设法将消息传进监狱,继而有了这份控诉信。”
蓝京摇摇头道:“空口无凭,最终还看书面证据,双方签字画押的委托协议具有法律效力,1500万虽然高了点也不算离谱,没有超出‘合理性’概念,这方面我有一定的发言权。”
“但迟茵家人秘密向我提交了一份录音,谈话双方是迟茵的父亲迟绘承和华成律师事务所主任杨潭!”
梅花道,“我仔细听了三遍,可以确认两人身份,主题围绕区法院如何判决问题,迟绘承再三强调不在意1500万费用,钱不是问题,但必须保护迟茵家人利益以及减轻迟茵罪行,他需要有切实承诺而不能仅仅停留在口头;杨潭出示去年华成经手的37件在松和区法院的诉讼,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有利于委托人,剩下百分之三十也非律师责任,而是委托人提供的证据有硬伤或明显造假,法官想帮也没法帮。杨潭意思华成的招牌不是吹出来的,是做出来的,要不然明明委托费用是其它事务所的好几倍,为何这么多人主动上门?这种事不便明说,懂的都懂,说破了也就没意思了;又说营业收入好几个亿的华成不可能为了骗1500万砸自家招牌,而且只预付1000万,尾款等判决结果出来才给,已是最大限度表达的诚意。”
“暗示和诱导不能构成证据要件,”蓝京道,“正如领导干部总会说‘好好干,组织上都看在眼里’,看归看,跟是否提拔重用完全两码事。”
“是的,迟绘承应该清楚这一点,始终坚持要有靠得住的承诺,”梅花道,“大概1500万太诱人了,杨潭舍不得放掉这条大鱼,于是从手机里出示了张奚美娟宴请区法院领导班子和部分法官的照片,他指着一个个说名字,然后拨通其中徐院长的手机,简要介绍迟茵非法集资案,强调‘奚主任很重视’,请对方安排‘踏实可靠的法官’,徐院长当即说‘让小范接手’……区法院主持这桩案子审理的法官果然姓范!”
“哦,证据链闭环了……”
蓝京沉思片刻道,“据我所知范法官已经被双规了吧,没咬出徐院长?”
梅花道:“昨天我调阅了范法官的审讯记录,据交代,徐院长安排他接手此案时只意味深长说‘奚主任很重视’,后面具体操作都跟杨潭秘密商量,徐院长不再过问。”
“我猜到你犹豫不决的原因了,”蓝京道,“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徐院长干预案子审理和判决,而那位奚主任尽管被反复提及,却始终没真正露面,不排除华成事务所打着她的幌子为非作歹,对吧?”
“如果贸然抓捕华成,势必打草惊蛇,种种手段和阻力之下根本没奈何奚美莲,”梅花道,“但我想搞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