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还是贺老板懂你们小妮儿,给俺可不要,俺宁愿拿什么玻璃袜换只鸡……”
齐小弟冲曹全安笑:“曹师傅,您别生气了,这马上就要过年,高高兴兴的不好吗?小老板已经让人把过节礼送到你们家了,听说厨师长收到的福利可多了,有半扇羊呢!”
曹全安斜眼瞧他,哼哼唧唧地说:“你倒是现在会说话,练出来了啊。”
齐小弟笑眯眯地说:“都是师傅培养的好。”
曹全安撇嘴:“我可不敢当。行了,明天是腊月二十九,饭店要关门休息,你打扫完店里就早点坐车回家吧。”
回家,吗?
齐小弟一时有些迟疑,对于回家过年,他并没有那么期待。
“曹师傅,过年店里不用留人?矿上不是
正常上班吗?要是有客人来吃饭怎么办?”
曹全安说:“贺老板说了,就算旧社会的长工也有三天假,咱们平时太累,过年通通放二十天,等过完正月十五再上班。”
听到有二十天的假期,其他人都高兴极了,除了齐小弟。
离家后的这段时间,齐小弟迅速成长起来,不再是那个嚷嚷着要服务员上大肥肉的混不吝了。
他学会看人眼色,学会在适当的场合说适当的话,不再莽莽撞撞地四处乱撞。
这其中尽管有曹全安的调教,但也离不开齐小弟自身的觉悟。
齐家突逢大变,齐大哥和齐大嫂进了劳改农场,齐家红与家里决裂,短短几天,好好的一个家彻底四分五裂。
在这场崩塌中,齐小弟像是被人一砖头砸在脑门上,又像是高度近视的人戴上了眼镜,终于从模糊中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家人。
有些事齐小弟当时并不明白,只凭着直觉行事,像是只初开灵智的小动物,似人非人,有人性也有兽性,一切全凭本能。
一场混沌大梦,他终于醒了过来。
腊月二十九那天,齐小弟磨磨蹭蹭打扫完饭店,在曹全安要关门落锁的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背上他小的可怜背包,坐上了回矿务局的公交车。
回齐家的时候,天色将黑,大屋的窗户隐约向外透出了光。
听到外面门响,齐老太披着衣裳迎了上来。
“三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紧紧握住齐小弟的手,一双枯树般的老手使劲摩挲着他。
“咋样,坐车累不累?吃饭了没?没吃饭妈去给你做!”
齐小弟抽回手,勉强笑了笑:“没事儿,妈,我不饿。爸呢?”
“你爸在炕上躺着呢。”
齐老太拉着他的手,把他带进大屋。
“外边冷,快进来暖暖,妈给你倒杯热水。”
看到齐小弟进门,靠在炕被上的齐老头坐直了些,嗡声道:“回来了?”
齐小弟说:“嗯,回来了。”
只有几句简单的话,父子之间再无他话,尴尬地陷入沉默。
齐老头清了清嗓子,先开口问:“你们饭店过年放几天假?你能在家里待几天?”
齐小弟答了,齐老头习惯性地苛责:“怎么放这么长时间的假?你们那饭店是不是要黄了?年后还开不开门?不开门你要去哪儿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