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卢旺达时,天尚未亮。我们降落在孤儿院旧址附近的一片荒原上。风卷着沙砾拍打机身,远处那块由碎石与木炭垒成的纪念碑静静矗立,在夜色中宛如一道裂开的伤口。
走近时,我才发觉异样??空气中有种低频震颤,几乎不可察觉,却让耳膜隐隐作痛。我取出便携式共感探测仪,屏幕上赫然显示:此地正持续释放一种古老声波模式,频率与“源哭之井”初啼完全一致。
“是孩子们……”念安喃喃道,“他们在唱歌?”
我蹲下身,将手掌贴在地面。刹那间,一股细微却强烈的振动顺着指尖涌入脑海??那是无数稚嫩嗓音叠合而成的吟唱,没有歌词,只有音节,像是远古祭礼中的呼唤。而这歌声,竟与问树根系的脉动同步。
“他们不是在唱歌。”我睁开眼,“是在唤醒。”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引擎轰鸣。探照灯刺破黑暗,装甲车队正快速逼近。车身上印着“MEU”标志??心灵均衡联盟执行部。为首一辆指挥车上,站着一名身穿灰袍的女子,面容冷峻,手中握着一根银色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幽蓝晶体。
“林晚的同学,苏砚。”念安认出了她,“她曾是‘净忆会’最年轻的心理架构师,主张‘情感净化即文明进化’。”
我冷笑:“她忘了,文明不是删除错误,而是学会带着伤前行。”
敌方部队在三百米外停下,扩音器响起:“守碑人K-07,请交出非法聚集群体,并拆除违禁纪念物。本区域已被列为‘高风险共感污染区’,依据《全球心理健康公约》第十三条,我们将实施强制干预。”
我没有回应,而是缓缓走向纪念碑,伸手抚摸那些粗糙的字迹。指尖划过“我们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我们记得你们疼过”,一股暖流突然涌上心头??不是我的情绪,是千万人的回响,透过这块石头,汇聚于此。
我转过身,面对大军,声音平静却穿透风雪:“你们要拆的,不是石头,是人类最后的良知。”
苏砚冷笑:“良知?不过是未治愈的创伤遗留物。看看这些孩子,他们本该快乐成长,却被强迫铭记不属于他们的痛苦!这是慈悲,还是残忍?”
“你说错了。”我一步步向前,“我们不是强迫他们记住,是我们允许他们感受。而你们,才是真正残忍??你们连让他们选择的权利都不给。”
她眼神一凛,举起权杖:“启动‘静默场’。”
刹那间,蓝光爆闪。一股无形力场以权杖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花草枯萎,虫鸣断绝,连风都仿佛冻结。这是最新一代情感抑制装置,能在半径五百米内制造“共感真空”,切断一切深层情绪连接。
我感到胸口一闷,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脑海中那些遥远的记忆碎片开始模糊,小梅的笑容、母亲的手、战友临终前的眼神……都在褪色。
不行……不能在这里失去。
我猛然咬破舌尖,剧痛让我清醒。随即,我取出念安给的声纹石,将其按在额心。银饰骤然发热,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女声在我脑中响起:
“孩子,别怕黑。只要还有人愿意为别人哭,光就不会灭。”
那是念安母亲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响起,我的意识猛地挣脱了静默场的束缚。我张开双臂,放声呼喊??不是用喉咙,而是用共感层最原始的方式:将记忆化作声波,向四周扩散。
“记得!”我吼道,“记住那些疼过的人!记住那些为你哭过的人!记住,哪怕你不认识他们,他们的痛也曾真实存在!”
每一个字都带着光,每一次呼喊都激起涟漪。地面开始震动,纪念碑缝隙中,一朵朵紫晕花破石而出,迅速绽放。花瓣随风飘起,接触到静默场的瞬间,竟将其撕开一道裂缝!
孩子们从藏身处跑出,围在碑前,手拉着手,再次唱起那支无词之歌。歌声与花香交织,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静默场逐步逼退。
苏砚脸色大变:“不可能!这种低级共感怎么可能对抗三级抑制系统!”
“因为你根本不明白。”我冷冷看着她,“你们用科技切割情感,以为那就是秩序。可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机器里,而在人心之间。”
终于,权杖上的蓝晶崩裂,静默场轰然瓦解。装甲车上的仪器全部失灵,士兵们抱头蹲下,有人突然痛哭,有人跪地嘶喊??那是被压抑多年的情绪洪流,在这一刻决堤。
苏砚踉跄后退,眼中第一次浮现迷茫。“我……我只是想让大家不再痛苦……”
“可你忘了。”我走到她面前,“没有痛,就没有爱。没有记忆,就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