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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祇的迷惘与血祭之路（第2页）

“仪式已成，古道已开。踏血而行，照见汝心。”

没有多余的言语。林默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走向那面流淌着鲜血的巨镜。马维明、子妊、小雅，陈昊紧随其后。

“昊儿！”

母亲担心的呼唤并没有让陈昊回头，他攥紧小雅的手依旧坚定地向前走去！

他们的身影接触镜面的刹那，那黏稠的血液如同拥有生命般向两侧分开，镜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五人依次踏入，身影瞬间被那扭曲的、猩红的光晕吞噬，彻底消失不见。

当林默五人的身影彻底没入那扭曲光晕的幻境入口后，镜婆周身无形的屏障骤然加强，将她和李鹤春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地下室里的一切杂音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亘古般的死寂。

镜婆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非人的眼眸第一次没有带着戏谑或冷漠，而是一种混杂着疲惫、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的复杂情绪，她看向李鹤春。

“李鹤春。现在，安静了。聊聊吧！”

李鹤春面色沉静如水，拂尘搭在臂弯，微微颔首。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古老的存在正处在数千年来未曾有过的动摇之中。

“镜婆大人心有迷惘，贫道愿闻其详。”

镜婆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片西北的黄土高原。

“李鹤春，我源自…四千二百年前。黄河上游。我是部落倾尽心力熔铸出的第一面青铜镜。我华美，精巧，背刻星纹。我是首领与大祭司的权柄，是祭祀时承接祈愿与鲜血的祭器，更是他们死后带入幽冥的陪葬品。”

镜婆的声音空灵，带着遥远的回响。

“我诞生于血腥的献祭，在无数次人祭与牲祭中，聆听着无尽的恐惧和祈祷，汲取着信仰的力量。我由此…生出灵智，凝聚神格。我以为，力量便是通往神座的唯一阶梯。”

“我流转数千年。我被帝王将相珍藏，被争夺，被用于照见宫闱秘辛，窥探人心鬼蜮…我见证过秦始皇的雄才，也见过他的暴虐；见识过吕雉的阴狠，武则天的决绝…我见过太多冠冕堂皇下的腌臜，太多深情厚谊里的算计！人类在我眼中，不过是被贪婪、色欲、权欲驱使的虫豸，可笑又可悲！”

她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带着积压千年的愤懑。

“我之力，已堪比神明！我能赐予长生，能窥见未来！可那天道为何从不承认我的神格？！就因我的力量源自血祭？我不甘！我怎能甘心？我偏要证明给那天道看！它庇佑的这群人类，根本不配！他们骨子里…只有恶！唯有以杀证道，方能涤清这污秽世间！”

然而，镜婆的激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迷茫。

“可是后来…许言午。他看到了那般惨烈的未来，明知必死，竟愿为素不相识的亿万生灵赴死…陈月，她自己命不久矣，却求我给那些将死之人最后一点安宁…还有林默，他竟愿付出半生阳寿，只为换一个救世的可能…还有这楼里那些穷苦人，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便能让他们铭记终生…”

“这些…是什么？这些微弱、愚蠢、却又…无比坚韧的光亮，是什么？这些年，看着他们，我竟渐渐…不再只有厌恶。我有了…些许的…困惑。甚至…有了恐惧。”

“恐惧？大人，您…在恐惧什么？”

镜婆猛地看向陈静封和日本人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厌恶。

“我恐惧他们！我恐惧陈静封之流的贪得无厌！我恐惧即将到来的战争！李鹤春，你也能窥天机，你可知两年之后，这片土地将化作何等血海地狱？！到那时，陈静封这样的人，会如何利用这场浩劫？他会将战场变成他的狩猎场，用无尽的生魂献祭，他的力量会膨胀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他甚至会…超越我，掌控我，最终吞噬一切！”

“1860年，那场浩劫陈家便尝到了甜头…我绝不能…绝不能让历史重演！我必须成神！必须在天道那里获得名分与力量！我必须阻止他！可是…我该如何做？我的路，似乎…走不通了。李鹤春，我该怎么办？”

李鹤春静静聆听良久，此刻缓缓开口，声音庄重而平和，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镜婆大人，您可知天道为何至今未承认您？”

瞬间，镜婆锐利的目光盯住他：“为何？”

“大人，天道至公，不问出处。您所缺的，并非神力，亦非功德。您空有神格，却无情无欲，如一镜照物，冰冷映现，却从不入心。”

“无情无欲？不！我有怨！有恨！有困惑！如今…还有惧！”

“正是如此。大人，您会因不公而怒，因无私而惑，因贪婪而厌，因未来而惧…您看，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人之七情，您已体验其大半矣。”

镜婆如遭雷击，浑身一震。李鹤春的话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数千年的认知迷雾。

“然，神性非源于力，而源于心。非源于索取祭祀与恐惧，而源于慈悲与守护。您欲成神，需先圆满人心。您需遍历世情，理解它们，最终超越它们。您所惧之贪欲，所需直面；您所惑之无私，所需理解。直至…您能领悟那最终一味——并非小爱，而是源于悲悯、始于守护的‘大爱’。唯有心怀此念，方能承载众生，方得天道认可。”

镜婆喃喃自语，眼中幽光剧烈闪烁，那是一种颠覆性的顿悟。

“…圆满人心…遍历世情…大爱…原来我数千年的路，竟走偏了吗？我所追求的，一直只是半神之道…”

她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幻境入口，眼神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且狂热的目标感。

“既然如此…这幻境，便不再是赌局！它是我的道场！林默五人，便是我的明镜与薪柴！他们的喜、怒、忧、思、悲、恐、惊…他们在绝境中迸发的所有情感，都将成为我淬炼心神、补全“人心”的资粮！让我看看，这人性之光，能否真炼就我一颗……通天神心！”

李鹤春神色凛然，他知眼前之存在已踏上一条真正通往神座的险峻之路，结局难料。

“贫道…拭目以待。”

镜婆挥袖撤去屏障，外界的声音再次涌入。她的目光投向那幻境入口，深邃难测，仿佛一位在人生歧路上徘徊了数千年的旅人，终于望见了真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