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只香囊也做得这般精巧,果然是金尊玉贵的公子。”窈月暗暗腹诽,但她已经来不及把香囊重新系回床帐上,只能藏进自己的衣袖里。
窈月刚藏好香囊,屋门就被推开。窈月透过屏风间的缝隙,看见常生搬着只空的浴桶哼哧哼哧地进来。
窈月想起常生之前同自己说过,裴濯有早起练剑练完沐浴的习惯。不过她方才一路走来,既没有瞧见裴濯的人影,也没有听见动静。裴濯的这小院并不大,就算在一头打个喷嚏,另一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裴濯练剑也要躲起来偷偷练不成?难道是因为剑术太差劲怕人瞧见?窈月想象了一下裴濯拿着剑东倒西歪的样子,没忍住扑哧一声,被外头的常生听见了,立马跑出门去,然后高举着笤帚,大叫着冲进来:“大胆蟊贼!竟……张越?你偷偷摸摸在先生房里做什么呢?”
窈月指着常生,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你又在做什么呢?抓贼?当心贼把你抓了哈哈哈哈……”
常生讪讪地把笤帚放下,但依旧怒视着窈月:“你别顾左右而言他!说!你在先生房里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窈月勉强止住笑,拿起一旁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喏,昨晚夫子给我留的功课,让我今早答完给他。我敲门许久没人应,怕夫子在里头发生了什么意外,比如,被个蟊贼抓了……就进来了。”
常生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窈月手里的纸,嫌弃道:“你的字可真丑。”
“能认就行。”窈月嘻嘻笑着指向外头的浴桶,明知故问道,“夫子要沐浴?”
常生不耐烦道:“你先回去别乱跑。先生练完剑后要回房更衣沐浴,等先生得空了,自会找你。”
窈月凑到常生身边,好奇道:“夫子就在院中练剑吗?那需不需要我去当个陪练的木桩?”
“先生不在院中,在校场。”说着,常生横了窈月一眼,“夫子练剑的时候可不喜欢人打扰。你若冒然闯进去,别说木桩了,当心被夫子削成木筷。”
窈月没在意常生的揶揄,而是对裴濯练剑的地方感到意外:“校场?”
“你来国子监这么久,还不知道有校场?就在医馆旁……”常生突然扭头,将鼻子往窈月的身上嗅,“你身上什么味道,闻起来好像……”
窈月把纸收进袖子里,转身便走:“小哥说得对,我这字实在不堪入夫子的眼睛。我这就回书房,再工整地誊抄一遍。”
常生朝窈月的背影哼了一声:“算你懂事。”
不过,窈月并没有如她所说回书房誊抄,而是飞快地溜出了小院。
此时的时辰尚早,晨光微明,晨雾未散。
裴濯住处到医
馆的一路并不短,但窈月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遇上,一时不知道是该痛惜国子监学风不振师生都在呼呼大睡,还是感慨爱赖床贪睡的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么早的天色了。
医馆旁边的确有片空地,但在监生们的口中,那片空地并不是所谓的校场,而是坟地。
国子监内流传的故事很多,有传奇轶事,有风流韵事,但关于医馆的,大多是惊悚诡事,比如医馆内有死去的监生魂魄出没,医馆前的池塘里藏着青面獠牙的水鬼,医馆旁的空地之所以一直空着是因为下面埋着无数的尸骸……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激起了窈月身上一阵鸡皮疙瘩。
窈月抱着自己的双臂,一边朝那片空地走去,一边小声嘀咕:“天不亮跑来这个阴森森的地方练剑?鬼才信呢!”
雾气朦胧中,窈月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晃晃悠悠的,像是在半空飘……窈月的身子瞬时绷紧,双手也握成了拳,虽然她不信妖魔鬼怪那一套,但此时此地,若对面真飘来个牛头马面,她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嚎叫一身,然后转头就跑。
等那个影子渐渐近了,窈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似乎好像仿佛是……裴濯?
“夫、夫子?夫子!”窈月认出裴濯后,瞬时卸下身上的防备,小跑着迎上去,“夫子练完剑了?”说着,又来回打量裴濯空空如也的双手和腰间,“夫子的剑呢?学生替您拿着吧。”
裴濯回道:“我并未带佩剑。”
窈月语气夸张地“啊”了一声,“那夫子在此处做什么呢?打拳?踢腿?”
裴濯俯身从地上拾了根枯树枝,然后在窈月眼前随意挽了个剑花,语气平常道:“到处都是,我又何必带。”
窈月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花架子”,但表面上仍假笑着拍手叫好:“夫子果然文武双全,学生恐怕穷尽一生,也赶不上夫子您的脚后跟。”
裴濯笑了笑,“你无需妄自菲薄,我不及你的地方很多,比如武艺,比如岐语。”
裴濯的夸奖反倒令窈月一阵心虚,笑容僵硬地应道:“家世使然,家世使然……”
裴濯显然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把手中的枯树枝扔回一旁的树下,“那道策问答完了?”
“答完了答完了!”窈月见裴濯主动岔开话,忙不迭从衣袖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刚写完的,迫不及待就想得到夫子的点评,所以才跑来此处找夫子。不曾想打扰夫子练剑了。”
“无妨,一起回去吧。”裴濯接过来窈月写的,边走边看,半晌无话。
窈月心知她的狗屁文章并不值得裴濯看这么久,偷瞄了裴濯好几眼,也没看出他是喜是怒,只能小声问道:“夫子,写得很差吗?”
裴濯没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看向窈月:“你今日不必记《尚书》了。”
窈月眼睛一亮,“多谢夫子”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裴濯说:“你白天继续回监内听课,晚上把今日所学同我复述一遍后,再抄写《尚书》顺便练字。”
虽然裴濯说得委婉,但窈月还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她写得实在太烂了,烂到裴濯不知道该怎么教,只能把她扔回给监里的那些倒霉夫子,让他们继续被她折磨,可裴濯又不能白担个“师父”的名头什么都不做,便做做替她查漏补缺的闲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