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胤开国时,养兵不过二十万,而后兵日增,费日繁,内外禁厢诸军过百万,却仍不敌北岐,失桐陵割沂北,原因为何。”
裴濯将写着题目的纸往窈月的面前送了送,“你是桐陵人,加之祖上助太宗收复桐陵立下过汗马功劳,于此事上应该颇有见解。”
窈月越发心虚,声音越来越低:“祖宗功绩,后世子孙怎敢……怎敢妄言……而且学生还是个没出息的……”
裴濯看着神情越发呆滞的窈月,笑得十分可亲,“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无需答太多,十五点即可。在明日辰时初刻之前答完给我。”
窈月扯着僵硬的嘴角,艰难地吐字发声:“夫子,学生写不了……”
“怎么,纸不够写,还是墨不够用?”
窈月看着裴濯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心里在狂风怒号,表
面上却只能尊师重道,试图再挣扎一下:“笔墨纸砚都有……只是辰时太早了,学生怕打扰夫子休息,要不迟些……午时?”
裴濯起身,整了整衣袖,语气倒是好商好量的,但听在窈月耳朵里,却是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你若是觉得能在午时到酉时之间记熟《尚书》,午时答完再送来也可以。”
窈月自知没有半天就能背下《尚书》的好脑子,只能重新栽倒回桌案上,有气无力道:“学生定在辰时前答完,给夫子送去……夫子慢走,不送……”
裴濯走出窈月的小书房,并没有直接回前面自己的屋子,而是走到小院一侧的厢房。
厢房内空间不大,除了一床一桌外,勉强再站两个人。
常生收拾得差不多,正要拍手走人时,见裴濯来了,赶忙诉苦:“先生,那个张越什么东西都没带来,我翻来找去,只能把压箱底的被褥枕头搬来给他用了。虽然在箱底放久了有些霉味,但也算干净,味道散两天就没了。”
“不急,”裴濯偏头看向不远处的一点烛光,笑道,“她今晚应该不会回房歇了,明日再买新的就好。”
常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全换新的?张越自己要求的吗?哼,果然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一点苦都吃不了。”
裴濯揉了揉常生的发顶:“不换新的也行,你把我房里多余的棉被搬来给她……”
常生一听,立马改主意:“不不不,先生,我明天就去市集上买新的!先生的棉被都是老夫人送来的,一针一线都是对先生的心血,可不能轻易给旁的人。再说了,那个张越看着瘦瘦小小的,力气可大了,给他用指不定第二天就扯坏了。我明天定要挑最结实的布料买……得再买些锅碗瓢盆……您也看到了,张越可能吃了,一顿饭下来,盘盘碟碟的少说也得多用七八个……还得再买些猪肘回来,您是不知道,张越成天在我耳边念叨要吃酱肘子,好像咱们没给他吃过肉一样……对了,先生,今天张越还问起了我的生辰。”
裴濯微微愣了一下,“你告诉她了?”
常生摇头:“没有,先生叮嘱过,不能告诉任何人。”
“除了你的生辰,其他的也不必瞒她,”裴濯看着常生笑了笑,“她爱玩爱闹,与你也算是同龄,彼此当个玩伴也挺好的。”
常生难得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左右前后看看,朝裴濯走近两步,抬手掩在嘴边,小声问:“先生,张越他……他不是坏人吧?”
裴濯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常生扭捏地搓了搓衣角,支吾道:“我……我觉得……我……虽然他书念得不好,成天嬉皮笑脸的,还……还总喜欢捉弄人,但……但我希望他不是。”
裴濯朝夜幕里的那点烛光看去,轻声道:“我也希望她不是。”——
作者有话说:“内可以美其身,外可以谋王体、断国论。”这句话出自金君卿的《仁宗朝言贡举便宜事奏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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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国子监(四十八)
蜡烛快要烧尽时,天色也开始泛白。
窈月熬红了双眼,各种生搬硬凑胡编乱写,总算答满了十五点。她歪头看了眼刻漏,此时正是卯时二刻。
“不让我睡,我也不让你好睡!”
窈月把笔一扔,拿起写得满满当当的纸,风一样地冲了出去,直接冲向裴濯的寝屋。
窈月先是敲了敲屋门,低声道:“夫子,学生答完了,烦请夫子阅览。”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窈月敲门的动作带上了些力气,屋门轻轻地“吱呀”一声,朝里露出了一道缝。
窈月四下望了望,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进去后又无声地将屋门关上。
“夫子,学生打扰了。”
窈月不是第一次进裴濯的寝屋,没有在外室多待,脚步轻且快地绕过屏风来到内室。当她走进内室,只见床帐内枕头被子整整齐齐,枕畔还放着一摞书册,唯独不见人。
“起得还挺早。”窈月撇了撇嘴,把答题的纸随手一搁后,就开始以床为中心,仔细翻找起来。
窈月觉得,像裴濯这样心思重的人,定会把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藏在自己触手可及但对外人又极其隐蔽的地方,比如枕下,床上……
就在窈月把裴濯的床上物件挨个摸了一遍,毫无收获,正犹豫着要不要爬到床底下探一探时,外头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窈月赶紧把床上的枕头被子各归其位,还不忘扯了扯被自己弄皱的帷帐,不料一个圆滚滚的小物件掉了下来,窈月顺势伸手一接,见是个比鸡蛋略小的圆球,鎏金表面镂空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里头还装着东西隐隐往外散发着香气。